淡扫娥眉(770)
没有人能理解江中流的内心的痛苦。整个城池都在欢天喜地,将军和士兵大肆庆祝他们的胜利。没有人明白他内心的煎熬,没有人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还有一个,不过不在这里……”江中流在桌子上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苦笑道,“欧阳,欧阳……换做是你,你又能怎样?”
江中流抓起桌案上那些记录“扬州之盟”的纸张,用力摔在桌子上,然后,仍是不解气得重新抓恰里,一扬手将它们抛得漫天漫地。窗外一道闪电,“咔嚓”一声,大雨便噼里啪啦地下来起来。就着大雨的声势,江中流伏倒于桌案,眼泪和鼻涕一起喷出来。
“空”、“空”、“空”,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江中流突然爆发了,跳起来挥着手臂大声叫道:“滚!滚!”
“空”、“空”、“空”,敲门的声音仍是执拗地传进他的耳朵。
江中流决定,不管是谁,他都要将门外的来人打个满脸花。于是,他迈着踉踉跄跄的步伐前去开门。门口黑乎乎一个人影,依稀带着斗笠。江中流擦了擦眼,还是看不清楚模样。管他娘的!江中流举起拳头,然而还没来得及挥出去,手腕就来人给擒住了。
那人甩开江中流的手腕,越过他走进房里,摘下斗笠来,说道:“是我。”
江中流傻眼了。“欧阳?”他那五分不到三分有余,没醉装醉的酒意一下子就醒了大半。于是立即一个箭步闪回门里,“哐当”一声关上门。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探出头去贼头贼脑地张望一番,这次才缩回来慢慢关上门,回望欧阳怜光,做贼似地压低嗓子道:“你怎么来了历阳?前几天主上的命令是要你直接前往河北……”
欧阳怜光道:“我觉得解决卢文瑶之前,有必要和你当面谈一谈,所以我特意绕道——别往外看了!没人看见我,你的仆人不是都被你放假了么?”
暗战
“你知道的倒是怪多!”江中流小声嘀咕着道。
欧阳怜光用清冷的目光扫过江中流的脸,用同样清冷的声音说道:“他不在你这里,看来果然是亲自去送人了。我想主上他大约也不可能漏液赶回来,果然不能有太高的期待啊——不过这样也好,今晚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好好地谈一谈。”
谈?谈又能谈出个什么来?
江中流很是悲观地想:咱俩儿现在在这里再说什么还有什么用!还是喝酒吧!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世人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在这个操蛋的晚上,咱俩儿能做个伴,做一对醉鬼,多好!
话虽然是这样说,然而,一旦对上欧阳怜光比水还清、比冰还冷地目光,江中流伸向酒瓶的手不由自主就退缩了。
事实上,江中流的内心很紧张,有一种明知道前方很凶险却非要去一头撞进去的冲动。他想触怒欧阳怜光,讽刺她、刺激她、煽动她,打破她种那该死的冷静,把她拉到和自己一个水平线上来。这样,他的心灵就能得到稍稍的弥补了。他可以平衡了。就算欧阳怜光失常带来的狂风暴雨全部招呼到了他江中流自己一个身上,出于某种恶趣味的缘故,他也会感到无比的满足。
说到给人添堵,那就是江中流的专长了,可谓张口就来。他这种人,一紧张嘴本来就要犯欠的,可况还有着三分故意。于是,只见他一咧嘴,阴阳怪气地道:“是不回来了,送皇帝陛下去了嘛!”
“你说赵瑟么?”欧阳怜光不为所动,只嘴角微微勾出一丝似有还无的冷笑,仿佛是对江中流的鄙视:“如果婚姻成立,的确如此。这是事实,没有必要把不满发泄到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江中流有点儿失落。“欧阳没事,”他想,“她怎么能这么冷静?是她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是她已经打算接受现实了?”
江中流感到严重的挫败,难道这样的失败都没有办法让这个女人动容吗?江中流几乎要怀疑,是不是打击太大,以至于欧阳怜光连愤怒都懒得去愤怒,索性彻底放弃,接受现实了。然而,他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也许欧阳已经有办法了呢?”抱着一丝侥幸,江中流心底深处一个声音小声说道。
欧阳怜光瞥了一眼神情严肃,仿佛思索着什么重大问题的不大靠谱的盟友,自己找了个干净椅子坐下来,然后说道:“拿过来吧!”
“啊?什么?”江中流有一点儿发怔。
“盟约!”欧阳怜光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不耐,“你傻了么?我真好奇,最后确定下来的盟约上究竟写了什么糟糕的东西,能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江中流终于反应过来,于是立即手忙脚乱地把地上那些散落的纸张收集起来。他平整着纸张上的褶皱,双手将他们递给欧阳怜光。
在欧阳怜光接过那些盟约的一霎那,江中流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它们。他望向欧阳怜光,很是矛盾地说道:“你真的想看?你不会想看的……”
“没错,我想看。”欧阳怜光非常肯定的说道。一边说,她一边用力将那些纸张从江中流的手里拽过去,拿在手里低头翻看起来。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听见欧阳怜光翻动纸张的簌簌声响。
在欧阳怜光低头翻看盟约的时候,江中流就像一个等待老师评价的学生那样战战兢兢地站在她的身旁。他自己并不知道,他几乎是用看救世主的目光在盯着欧阳怜光,他只觉得他像是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江中流不明白,他怎么就忽然这么害怕欧阳怜光了呢?他们也曾分庭抗礼,不相上下。他曾经在她面前嘻笑怒骂针锋相对的挥洒自如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