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王妃冷王爷(393)
他终于站到了门口,徐风缓缓,一望无垠的苜蓿铺展在他面前,那粉白的、鹅黄的,斑斓而梦幻的色彩,映头顶碧蓝如洗的长空,让人胸口的郁气立即一扫而空。
南司月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终于踏了进去,柔软的苜蓿,掩住了他的脚背,脚下没有太明显的质感,仿佛整个人都踩在云端之上。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过这片苜蓿园,面前是一条宽阔而平静的大河,河那边,有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河边洗刷着什么,神色悲苦,动作机械而麻木。
“动作快点!”有一人骑在马上,朝他们扬了扬鞭,鞭梢上还挂着倒钩,下一刻,便划拉开他们本就单薄的衣物,身上、脸上,皆是一道道或新或旧的血痕。
“大元帅明日便要回来,你们再不快点,把凯旋门给修出来,就用你们的尸体铺设大元帅的地毯!”马背上的人如此威胁。
那群衣衫褴褛的人动作更快了。
南司月站在河对岸,隐约觉得这一切有点熟悉,但又不能完全回想起来。
正踌躇着,他远远看见了云出。
或者说,第一眼看上去,很像云出。
可是再看一眼,才发现,只是一个与云出长得非常神似的少女,眉眼更凌厉一些,云出偶尔也会成为一只倔强的小兽,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和无害的,可是,那个少女却不一样,眼角、唇形、下巴、眼神,每个地方都尖尖地收尾,如一只透出来的锥子,洋溢着让人错不开眼的生命力与年轻的意气。
他又想起:这个女孩,他也是见过的。
在神庙里,当他站在那高高的祭台上,那个苜蓿铺满的河边,抱着水瓶,与他的马相撞的少女。
虽然那时的她更慵懒更茫然一些,可南司月能认出来,她们是同一个人。
南司月屏住呼吸,不知为何,心竟有点隐痛。
不由他控制。
少女并不在做工的人群里,她躲在靠近河边的一个山坡后,在她旁边,还有一个眉目清澈的少年,神色老成而温润。
两人的年龄,都不过十五六岁吧,或者更小。
在马背上的人扬鞭继续要打的时候,少女有点蠢蠢欲动,几乎都站了起来,又被男孩压住后背,将她按了下来。
“云焰,你现在出去也无济于事。”他低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唐罗哥哥。”云焰嗔怨地唤了他一声,“可是李大叔他们都在那里……”
“走吧。”唐罗没有接话,只是隐忍地说了两个字,紧紧地拽住云焰的手,生怕她会不小心做出什么出轨的事情。
云焰抿抿嘴,有远远地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形,踌躇了许久,终于答应和唐罗一道离开。
然而,他们走了还没多远,身后突然蔓起一片刀剑入肉的噗嗤响,还有鲜血溅到空中,那优美的声线。
云焰和唐罗的身影同时一滞,他们转过头去,河边逡巡的几名神族士兵,已经将刀剑收回腰侧。
原先还在河边洗涤的人们,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鲜血淌过他们刚刚擦洗干净的砖石上。
“用血浸过的砖石,才配得上我们伟大的司狐大元帅。”其中一个人,不以为意地扫视了一眼这满地的尸骸,蔑声道,“这也是他们的荣幸。”
云焰的手拽紧,脸色苍白,漂亮如宝石般的眼睛,顿时溢出了泪。
唐罗也咬着唇,但更多的注意力,则集中在云焰身上,怕她忍不住,冲出去自投罗网。
“我们走。”他使劲地拖着云焰,将她拖离这里。
这次,云焰没有再别扭,很乖顺地被唐罗拉走了。
南司月站在对岸,远远地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开满苜蓿的山坡后,又看了一眼被血水慢慢染红的怒江支流。
他突然记起了:是啊,自己就要回来了。
在平息了另一场人族暴乱后,他大获全胜,带着歼灭的数万颗头颅,凯旋而归。
许久后,他还会沿着这条河微服踏青,然后,遇到了她。
……遇到那个手抱着水瓶,仰着脸,眼睛亮晶晶,足可以让大属的漫天骄阳黯然失色的白衣少女。
一切都是算计。
连最初的相遇,也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算计。
这场持续百年的仇恨,人族与神族间不断的性命冲撞,一开始,就注定他们之间没有纯粹。
光影重叠,南司月身边的景象陡变,他又似乎不在河边了,在他面前,是一个破陋的村落,已是黄昏,有灯光从旁边的茅屋里泄了出来,南司月缓步走了过去,透过窗棂,看着里面的人影,仍然是那个少女,十五岁的云焰,正双手托腮,很仔细地看着面前的另一个少年,眼睛依旧很亮很亮,满满的,都是少女隐秘的心思与憧憬。
“南司狐真的很厉害吗?”她眨眼问,“反叛军一直在输,夜玄,你能不能赢他?”
“现在或许还不行,因为他真的很厉害。”那个被称为夜玄的少年心平气和道,“至于以后,我总在不断地变强大,而他却已经到了一个巅峰,终有一日,我会超过他。”
寥寥几语,便让南司月对夜玄的印象极为不错。
至少,他既不妄自菲薄,也不妄自尊大,年龄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可眉宇沉静,俨然已经有了一派枭雄之相。
此人便是夜玄。
终有一天,他会成为那场千古传颂的、灭神战役里的夜玄大帝,成为神一样的传奇与存在。
可此时在南司月眼前的少年,那英俊坚毅的轮廓,还显得有点青涩,便如此时的云焰一样,都不过是两个大孩子,谈着理想,揣着红尘儿女的小心思。
“南司狐……”一样沉吟着,在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满是陌生与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