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废后(165)

作者: 落叶归途 阅读记录

半晌后,果然夏沐烜背身过去,幽幽道:“朕近来连番梦到先帝召唤,称万般思念母后。为圆先帝心愿,今朕就赐太后千机引,好与先帝仙聚。总是儿子一片孝心了。”

千机引是什么,我并不晓得。

然而不容我多揣测,那头就见竹息一张脸刷地白了下去,整个人滚滚抖上来,像是惊惧到了极致。

口中道:“皇上,不能啊,万万不能啊。”

太后一反常态放声大笑,笑得老泪纵横。

她轻抚平顺的鬓发,一脸讽刺样子:“我的皇儿,竟还有这份心,可惜了。”一壁叹一壁道了数个可惜,视线雷电一样扫向卜正:“不必猜,这千机引的事,又是你一并告诉皇帝的了。”

卜正吓得只不敢回话。

夏沐烜淡漠道:“所谓报应不爽,当如是了。皇后纵使非太后至亲,但沈府到底养育太后十数载,亦算有恩。太后即便要扶植冯氏,总不至于对沈氏赶尽杀绝。”夏沐烜摇头:“然而论恩将仇报,朕倒也学足了太后。”

太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面上闪过惊雷般的恨意。她嘶声质问卜正:“若兰这些年总道心绞痛,想也是出自卜贼你的手笔,皇帝的授意了!”

卜正浑身一颤。

这样的反应,已然不言自明。

太后目色森森:“枉哀家还想着,千方百计将她那毛病瞒下,却原来皇帝早已费尽心思。我的好儿子啊。”太后突然看向我:“哀家真后悔,当日万不该一时心软,轻饶了你!否则哪里轮到你今日再回宫来,兴风作浪!”

不待我开口,夏沐烜突然道:“太后累了,早些歇息吧。”冲殿外喊:“来人。”

殿门应声咯吱一下开了,印寿海弯腰进来,到夏沐烜近前。

夏沐烜背过身去,淡薄抬抬手指:“送太后回宫。”

印寿海二话不说,啪啪鼓掌两下。

门外铁甲戎装在身的执剑禁卫军听声进殿来,当首一人容色周正,年轻气盛,正是顾守成。

英雄出少年,当如是了。

这样的英气逼人,与太后垂老之姿,何尝不是天差地别的对比。

我最后一次望向太后离去的身影,只觉得心头无喜亦无悲。

或许从竹息吐出“即刻杖毙”那四个字时,我已经将心头最后一丝怜悯也一并抿去。

风穿堂而来,隐约有呼啸之声。

夏沐烜长久僵立,我亦无言。

并不是不想安慰,却偏偏不晓得从何宽慰起,又或者,该如何安慰他?

帝王之路从来孤寡,父与子,母与子,夫与妻,所有的人伦常情,一旦与王权相悖,就必然要毫不犹豫舍弃。

天子可以死,却不能废,废即是死。

于夏沐烜,一日登上那九龙腾跃的赤金宝座,就是至死方休的事了。

这样的默然如画里,突然夏沐烜转首。

待我看清他面色神情,不觉一怔。

再如何薄凉,三十年的教养之恩,到底不容抹煞,夏沐烜终归还是舍不得的。

我被他那神情看得一阵心酸,刚要动唇。

夏沐烜像是晓得我要说什么,就道:“不必劝了,朕心中有数。”

我唯有沉默。

相对无言的片刻里,有寒意一层层泛上来。

我总没有忘记方才夏沐烜那句:太后连棋局都未入,倒也算不上棋差一招。

不是太后,那是谁入了他的局?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这几天抽得厉害,留言一般隔很久,或者到第二天才能显示,孩儿们不要管他。

第九十二章

我望着夏沐烜,心头有悯然,亦有慌意。

突然夏沐烜道:“清清,有些事既然已经忘记,就不必多想了。”

我听得愣在那儿。

***

太后的丧礼依足祖制操办,天子服白三月,辍朝半月,以敬孝道。

等忙得停下脚跟,冬日已至。

太后大丧,夏沐烜对外宣称的是太后痼疾发作,至于颐宁宫一众伏侍的宫人,则毫无意外被一并殉了葬。

而在前朝,冯光培因着与临淄侯互通来往,行窃国之举,被判腰斩于市。

总算天子顾念,不曾迁怒冯门旁人,只将冯若兰的兄长冯思远贬官遣去了南疆,命其终生再不得回朝,好歹也算保全了一条性命。

然而没了太后,冯氏荣宠终归还是走到了尽头。

一损俱损的还有杨氏。

听闻杨德忠在冯光培获罪后第二日一早,就向夏沐烜递了折子,表称年事已高,不足以再辅佐良主明君,愿挂官归隐以谢浮名。

这个举动想也合夏沐烜心意,于是就准了。

我望着冯杨今日种种,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齐沈,同样都曾一朝腾云直上,也同样都在一朝跌落云端,跌得粉身碎骨。

女子有春尽红颜老一说,于外戚,这道理大抵也是适用的。

这日忙到三更时分,看过孩子后回到内殿,闻得夏沐烜已经独自在乾昭殿歇下,于是让殿外奉职的内监关了宫门。

殿中炭火烧着很暖和,我坐在妆台前由净雯为我去簪梳发。

殿宇深静,像是在沉淀着什么心思。

突然净雯道:“杨德忠能得个善终,真算皇上顾念了。”

我明白她的顾虑,就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为旁的,皇上总要为皇长子打算。外祖家中获罪,于皇长子前程到底有妨。”

这么说着就想起来,当初我父兄犯的是谋逆之罪,依律断然不可恕,夏沐烜却肯将他二人迁入英烈之陵,多半也是因着这层考量。

净雯自然有私心,下意识皱起来眉头。

上一篇: 莫清歌:代嫁狂妃 下一篇: 红尘几度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