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6)
可是瞧她如今的气势,似乎是真不怕谁去告状,什么人借了她这么大的胆?
我暗自为她叹了口气。
不管谁给她有恃无恐的权利,这样的性子,若想在宫里头生存,跌跟头是迟早的事。
“放心,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一样,太后跟皇上都极重规矩,他若真有错,就应该依宫规处置。这样大廷广众下责罚一个下人,传到六宫耳里,到底有失贤德,你说是不是?”
“若论贤德,谁能比得上皇后呢?皇后甫回宫,连皇上去了别处都可以不计较,妹妹我若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斤斤计较,那也太不尊重皇后了!我是万万不敢的,日后必定多多效仿皇后,将贤德二字时时记在心头。”
她的笑容讽刺而夸张,像一颗搅乱平静暖流的巨石,无端惹起了太多猜疑跟好奇。
我相信,流言总会比事实传得更快,以满足所有寂寂无聊者窥探的**。
偏偏,这个宫里有太多无聊之人。
身为皇后,回宫当夜就被截了和,还被截得如此轻而易举、毫无悬念,实在是我技不如人,理该自叹弗如。
然而恰恰相反,我的心再平静不过。
“你能明白也好。至于他,还是交给管事的去□罢。”
我的平静落在她眼里,终究是没法让她逞心如意了。
杨妃离去的脚步难掩愤愤之情,我正要转身,却被人喊下了。
王忠叩首到地,感恩戴德:“谢皇后恩典,谢皇后恩典……”
我只以眼尾扫他一眼,淡漠道:“你有没有错,不是我说了算,以后行事小心些罢。”
最后一句落地,我已去得远了。
巧馨喜滋滋凑上来道:“娘娘今日好有气势,一下将那杨妃的气焰压了下去。”
我抿唇微笑,不语。
秋昙也赶上来凑了句热闹:“可不是么?奴婢冷眼瞧着,杨妃娘娘这些年也算嚣张够了。宸妃虽然得宠,却远远不及她跋扈。如今娘娘回来了,必定能煞一煞她的气焰。”
“行了,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杨妃如何,还轮不到你我评判。”
“可是——”
秋昙还想再说,**横她一眼:“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又看一眼巧馨,“你也是。方才娘娘已经说了,在宫中须谨言慎行,这话可不只对杨妃娘娘说,你们也要谨记,明白吗?”
秋昙怯怯应一声是,巧馨吐了吐舌头,这丫头跟在我身边最久,一向有恃无恐,我也懒得约束她,只能听之任之。
杨妃今日的意图,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试探我是其一,挑拨我对宸妃心生不满才是关键。
而我,恐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回到静德宫,已经有一众妃嫔等候在外殿,一副看热闹的姿态,连寒暄都是别有用意的。
我只当听不出那些言下之意,闲闲与她们聊了几句,然后就托辞身子欠佳,嘱咐众人不必日日过来请安,聊到无趣时,又听说宸妃差她的心腹婢女晚秋来给我送礼。
众人便自觉无趣地散了。
人人期待中皇后与宠妃的较量,落了个一团和气的结果。
我失众望。
然而,并不平静。
傍晚的时候下了场小雨,淅淅沥沥,如落了一天一地的牛毛针。
我其实很喜欢微雨的天气,捧杯花茶窝被窝里看书,莫名温馨,连时光都是悠远恬静的,我天生就不是个爱热闹的人。
正看得聚精会神,有人递了杯茶过来,是杭白菊的味道,淡雅清幽,正是我从前喝惯的。
随口道一声谢,头也不抬继续看书。
过了片刻,感觉气氛有异,一抬头见是净雯,几乎被唬得一愣。
刚才这一声谢,说得太顺口了。
净雯似乎并没有觉察出我的异样,神色淡漠一如往日。
“是奴婢打扰皇后了。”
“没什么。有事吗?”
“宸妃今日送的礼极厚重,皇后是否要回礼?”
我揉了揉太阳穴,问道:“先前给各宫送礼的时候,没给宸妃么?”
“送了,只不过跟各宫并无太多差别。”
“既然已经送过了,那就没必要再回了罢。虽说礼多人不怪,不过送来送去也麻烦,甚至还惹人关注。再说了,礼还怕没机会送?”
“娘娘的意思是?”
“等她生子满月的时候,我们再回一份大礼就行了。你说是不是?”
说完习惯性地朝她眨了眨眼,连语气都是促狭的。
净雯愣了愣,很快就低眉顺目道了声是,我知道她起疑了,索性把书放下,道:“坐罢,我们聊聊。”
“奴婢不敢。”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谦让,而是真的谨守本分,也不好再逼她,干脆开门见山道:“御花园的事,你都听说了?”
“奴婢略有耳闻。”
“那依你看,我处置得对不对?”
“皇后是六宫之主,自然有权利赏罚决断。”
我摇了摇头,转身伸手出去,从窗檐下接了几滴掉落的雨水,头也不回道:“你这话说得不老实。”
“奴婢不敢。”
我没回头,也知道她已经跪下了。
第五章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听听你的见解。起来罢。”
我和颜悦色扶她起来,望着窗台上那盆开得正盛的牡丹,有感而发:“有此倾城好颜色,天教晚发赛诸花⑴,前人仿佛是这么说的。”
抚一抚澄黄似金的花瓣,微微叹气,道:“可惜,咱们这几盆开得早了些。”
净雯不语,仿佛在细细品味我这一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