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87)
郁老看着粉粉嫩嫩的小婴儿,笑了笑。“都起了些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孩子嘛,是夫妻爱的结晶,我们就想把自己的名字也加上去,有郁卓嘉诺,郁与诺…”李诺掰着手指说着“不过,让我们最满意的是,郁诺欣然……”
郁正生承诺不管以后生的是儿子或女儿都会欣然接受,所以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名字就叫郁诺欣然。
那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让郁老的手杖滚落到地毯上。
“小爷爷,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正在同凌修远小声交谈的郁桌然赶紧走过去,捡起手杖并握住郁老的手。
“没事,没事。”郁老摆摆手。
房间里的人都紧张的看着,郁老故作轻松的笑笑。半晌,他说:“郁诺欣然这个名字就不要用了,你们考虑其他的。”
“这个名字挺好的,有我和卓然的姓和名组成,欣然的欢迎小朋友到来,而且还不易重名。”李诺小心翼翼的解释。
“这个名字在五十年前就有人起过。”凌修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字都一样吗?”李诺不可置信。
“对,就这四个字。”
“喔...那这个人的父母还挺时尚的,在那个年代就取四字的名字了。”李诺嘟了嘟嘴,有些遗憾。
“小凌,你说的这个人都五十了?”郁老同样很讶异。
凌修远点点头,“她要是在世的话,应该有五十岁了。”
“不在了?是……”
“她车祸去世了。”凌修远心里有些沉重。
“喔……”长长的失望从郁老口中吟出,“我还想有机会认识一下她,问问她父母为她起这个名的渊源呢。”
“还是有机会的,你可以问问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
“是的,顾思郁的妈妈就叫郁诺欣然。”
“顾思郁?她的妈妈姓郁?”郁老嚯的站立起来。
凌修远也站直身,“是的,她的妈妈祖籍也是北京。她随外婆姓顾……”
顾思郁最后拉了拉被套上的皱褶,直起有些酸的腰,回头对站在客厅外的人说:“主管换好了,你再检查一次。”刚刚因为床单的折痕没有超出了枕套边沿,被主管发现后,要求她重新换一套并罚款一百。
主管做足了她专业人员的架势,前后左右地检查了两遍后,抬手在工作台本上写画着。“下次一定注意,我们这是五星级酒店,一点小小的瑕疵都会被客人投诉的。”
“是,我一定注意。”顾思郁双手互握,头低着,她其实每做一间卫生都很细致,只是今天这别人都会通过的折痕距离她就是不行而已。
主管看了眼顾思郁,“今天罚一百,不是我不尽人情,是给你敲警钟,不然有些人就是不长记性。”
顾思郁在心里叹气,真如张忆婷所说,做个洗马桶的工作都要跟领导拉好关系。她原来还不以为然,看吧,马屁拍的好的,做错事就是口头警告,而她呢?唉…
“怎么,不服气?”沉默的顾思郁没有被扣钱后对领导的惧怕和唯唯诺诺之感,让傲娇的主管很挫败。
“我没意见,做错事该罚。”顾思郁心里在想,恐怕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吧?
主管大步迈出房间,“顾思郁你最好别再犯错,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下次直接走人……哎?不好意思这间房的卫生还没做完,你们要看房请到其他房间。”门口的有人直接走进套房的客厅,主管要求他们离开。
“请问,顾思郁是在这间房做卫生吗?”黄若承问。
“找顾思郁呀?”主管上下打量过来的三个人。“工作时间,她不能会客。”
“我们已经帮她请假了。”黄若承继续说。
“请假?我怎么不知道,没人通知我呢?”
“我现在不是告知你了吗?”面前这个女人让人头疼,黄若承拨高音量回答她。
今天去医院是私人会见,郁老和助理都穿的很休闲,主管没看出他们穿的是什么牌子的衣服,她认为找顾思郁的人也不会高级到那里去。“不好意思,没有人来向我请过假,你们请出去吧,如果你们坚持这样,那请顾思郁先把辞职信写了再说。”
一直沉默的老人,缓缓开口。“你,马上到财务去把当月工资结清,走人吧!”
“嗬!耄耋老者竟有如此大的口气,你可知我姐夫是谁?恐怕……”
“小黄,让她赶紧出去。”鲜少发脾气的郁老跺着手里的拐杖,把助理也吓了一跳。
“王晓珺,你出来。”风风火火赶来的客服部经理连拉带拽的将人推出门外。再回头,躬腰点头的。“郁老,不知您老人家过来的这样快,我通知迟了,您要见的顾思郁就在里面做卫生,我马上安排其他人接替她下午的班,她今天可以休息了。”经理边鞠躬边后退,走到门口将已经面色发白的人拖走。
顾思郁手里拿着抹布,静静地站在门旁如同在看着一出戏。
郁老回过头走向这个似围观群众一样的顾思郁面前。当他从凌修远口中得知郁诺欣然这个人到现在,前后不足两小时,他仿佛就像是把自己过去的这五十年又经历了一遍。
悲伤,失望,再到惊喜。他伸出那只已经颤抖到不行了的手,想去抚摸那个对他只有漠视眼光的女孩,却又羞愧难当。
经年已顾,事焉能忘?
这八个字就是眼前的孩子对他的质问,他却把它理解成为一个小女生对顾事的文艺情怀。
第九十二章
“经年已顾,事焉能忘?孩子你早已知道,为什么不肯告诉外公?”郁老手里攥着一块玉佩,那是她曾经送出去的东西。“你在恨我,没能找到你们是不是?所以我在问你名字的由来时,你避重就轻……”
“好,我现在就认真的告诉你,我的名字是由我的外婆起的,意思也再简单不过,那就是一个叫顾以臻的女人,她在思念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丈夫郁正生,她在追思她……她相依为命,为了寻找自己父亲而命丧黄泉的女儿郁诺欣然。所以她为她的孙女起名顾思郁。”这些年顾思郁一直都在告诉自己流泪是最没出息的行为,可她还是又一次没了出息。
“孩子,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受苦了……”那只不停摇摆的手伸出又缩回,但腿还是往向前移了一步。
顾思郁像个懵懂又受惊的孩子,她摇着头。
“我对不起你外婆,我回国后一直都在找她的……”
“找她?只是一个形式吧?”顾思郁梗着脖子看外面的天空,今天天气很好,天边的云朵如棉花般,大朵大朵的白。此刻的外婆在天上,她应该是哪一朵呢?“你让她在那里等你,而你都是在什么地方找的?”
心中憋着一股气,不让他开口,回过头就质问:“当她还活的好好的时候,你就为掩人耳目,立了个衣冠冢在那里,你是在诅咒她吗?”
如同一棵苍老的树一般,因为激动而几乎痉挛了的脸,像是饱经风霜的树皮,凹凸起伏。地心就在那一刻失去了引力,他漂浮在半空,东倒西歪,最后往下沉去。
门口,眼疾手快的助理和凌修远忙的过来扶住。“顾小姐,郁老心脏一直不好,你能不能……”
“我只是实话实说。”每一年正月初一的外婆带着满身风霜,踽行于山涧,孑然的对着河那边的国度悄然落泪的样子让她不能自制。“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你说过,难道就仅是说过吗?你不知道听到的人会认真?!”
郁老被带到沙发上坐下,助理为他倒了热水。
这时从外面赶过来的家庭医生送来了药品,她脸色愠怒的对着顾思郁。“顾小姐,你怎么能这样顶撞郁老?”
“没有你的事!”顾思郁毫不客气。
郁老挥手让他们都出去。
助理最先出门,接着是一脸悻然的陈文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