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白鹭起【古代探案】(189)
她忽然问:“白药师,您对钟馗的事怎么看?”
白不闻的手指刚从患者腕上移开,在写药方,不答反问:“你不是在抓他吗?你怎么看?”
方小杞望着纷乱的街道,沉默一阵,低声说:“我觉得快意。”
白不闻眼眸微深:“这可不是官差该说的话。”
方小杞说:“这是真心话。我时常希望人间真的有神存在,在人们求告无门时,指引着他们自己杀出一条复仇之路。”
白不闻低着脸,笔没有停,也没有答话。
却听方小杞接着说:“可是我又时常困惑。”
白不闻问:“有何困惑?”
“那条路上铺着血,让人害怕。”
白不闻书写的笔尖微滞,没有抬头,低声说:“走投无路的人已经满身血污,还会在意脚下的血吗?”
方小杞想起了月桅。陈璧可能始终没意识到,在她复仇的局中,月桅是个无辜的牺牲品。如果陈璧知道,会在意吗?若陈璧有机会选择,在为兄复仇和救月栀两者之间,会如何选?
方小杞不是陈璧,无法替她给出答案。但是,方小杞知道月栀的答案,不用问也知道。
没有人愿意无辜地死去。
白不闻把药方写完最后一行,递给患者。方小杞熟练地送上相应药包,顺便赠一句祝福:“早日康复!”
白不闻转眼看着方小杞,眼里含着笑,说:“别人在意不在意我不知道,我看,你是在意的。所以,你最好远离这些事。”
方小杞没接话茬,话锋一转:“我听人说,白药师去江府给江漳看过病,您可见到过月栀?”
白不闻执着笔回想了一下:“这名字听着耳熟,是江漳那个遇害的妾室吗?”
方小杞看着他,清晰地说:“是她。她遇害时,怀有身孕。而江漳患有不育症,怀疑月栀对他不忠,就着陈节的事,杀了月栀。”
白不闻面露讶色:“此案我听人们说过几种版本,原来这才是真相么?”
方小杞不动声色:“白药师,你给江漳看过病,他的不育症,是好了,还是没好?”
白不闻思忖一下:“我给他开过药,他服药之后应有好转。但是,他还没请我给他复诊,江家就出事了。他的妾室既然有孕,那自然是好了。”
方小杞嘴角微扯,审视着他:“那他为什么还杀了月栀呢?”
白不闻叹口气:“可能是,信不过白某的医术吧。”
答得滴水不漏。方小杞把沈星河传授的五听之术用了一轮,仍没看出此人破绽。
无形的交锋,与配合默契的开方发药,同步进行。
白不闻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赞道:“小杞,我看你很有从医的天赋,要不,跟我当学徒吧。大理寺净处理些大案凶案,不适合女孩子。”
“心领了。这份差事,我一定得干下去。”方小杞拍掉手指上的药渣,“我想找到钟馗。”
白不闻端详着一位患者红肿的手肘,说:“化淤药。跟季班头的一样。”
方小杞心领神会,从药箱找出小瓶递给患者。
趁着片刻空闲,白不闻指了指熙攘的行人,说:“小杞,你若去那边随便拦住几个人,问问他们,希望不希望钟馗被官府抓住。我猜,不希望他被抓住的人,更多。”
方小杞沉默一下,只说:“我,想看看钟馗到底是谁。”
白不闻眼底不易察觉地微泛波澜,没有出声。
方小杞的目光落在他清濯的侧颜,那种熟悉感又来了。可是,在她记忆力超于常人的脑海里,无论如何也搜索不到这张脸。
她忽道:“白药师,我以前见过你吗?”
第175章 小杀人狂
白不闻抬眸,眼里落进一片阳光,却照不透眼底的黑,他含笑道:“咱们已经见过好几次了啊。”
方小杞不动声色:“我是说以前。十年,或是十几年前。”
“或许吧。”白不闻脸上露出怅然,“我年少时脑袋受过一次伤,以前的事不记得了。”
方小杞挑眉做惊讶状:“怎么受的伤?”
他叹口气:“往事不提了。”
方小杞便没有追问。但,白不闻不说,她也知道一些。
上次常镛曾托她让飞燕帮打听白不闻的底细。飞燕帮的活动范围限于大安城,白不闻是外来人,因医术高明,认识他的人很多,但知道他过去的人极少,打听起来很困难。
但是已经搜罗到一些讯息。据说白不闻年少时曾落入匪帮,出逃时受了重伤,被人送到医馆救过来。可是大概是伤了脑子,记不清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白不闻身世不清的事,她也从沈星河那里得到过验证。每逢年头不太平,许多人流离他乡,偶尔会有年幼者记不清自己的家乡,倒也不足为奇。
沈星河通过官方渠道,查过白不闻的身世。白不闻原无户籍,可以说是个流民。他的户籍,是来大安城后,因医术结识有职权的人,给他现补的,直接落户大安城,编入医籍。
白不闻不想提旧事,方小杞没有追问,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人家舌头都风干了,你倒是给看看啊。”
桌子对面,患者已经张嘴张了半天。白不闻反应过来,赶忙接着看诊。
方小杞发着药,忽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眼神里夹杂的怨念的冰碴子扎得脸疼。
转眼一看,沈星河不知何时出现在诊桌不远处。她讶异道:“大人,你怎么来了?”
沈星河走近:“我外出办事,遇到季杨,听他说你在这边,顺道过来接你。”他扫一眼白不闻。刚才他分明看到,方小杞看着白不闻的脸,看了有好一会儿。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