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白鹭起【古代探案】(208)
他快要给沈星河跪下了,精神绷到了极点。
脚步声越来越近,铁甲铮铮,是巡逻的宫卫。沈星河压低声音厉声问道:“药哪来的?说!”
迟小乙脱口而出:“白药师给的……”
走道后头巡卫的身影出现的前一刹,沈星河像丢一粒花生米一样,把药丸丢进口中,转身就往前走。
迟小乙呆了一下,才跟上去。
沈星河嚼着药,一边走,一边回头盯了迟小乙一眼。迟小乙不敢回视,冷汗正从鬓角淌下。
沈星河因着苦涩的药味紧蹙了眉。
白药师,白不闻。这个街头游医手伸得可真长啊,都伸进深宫大内来了。
行刑太监的手果然格外地黑。看着不重,皮肉几乎无损,棍棍击在要害。
尽管有药物护体,沈星河还是被打得半昏过去。由人用板子抬走时,窦文远远目送着,露出满意的神情。
迟小乙过来复命,脸色发白,有些失魂落魄:“一切都按老祖宗的吩咐安排,这就把人押去刑部大牢。”
窦文弯腰打量着他:“乖孙,怕了?”
迟小乙垂首:“是孙儿没出息。”
窦文乐了,抚摸着他的脑袋:“乖孙,害怕,是因手上的人命不够多,以后多做几次就习惯了。再说了,这有什么好怕的?先受杖伤,再进大牢,有个三长两短在所难免嘛。沈二公子福大命大,愿他吉人天象,自求多福。”
迟小乙躬身:“老祖宗心最善了。”
第193章 恐惧
窦文的目光投入没有尽头似的深宫,看到巍峨宝殿的飞檐挑在半空,他高扬起面庞,满面狂傲,语声在风里飘忽如鬼语。
“圣上登基时,朝野虎狼环伺,一个不当心,别说皇位坐不稳,圣上连骨渣都剩不下!是咱家,不离不弃扶持圣上,他才能坐拥今日江山!沈二与咱家作对,就算弄死了他,圣上又敢说什么?小乙,你说是不是?”
他转头看向迟小乙,眼里似藏着刀。
迟小乙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眼底澄明无波,无一丝动摇:“小乙唯对老祖宗忠心不二。”
窦文盯他良久,缓缓笑了:“咱家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识得好歹。跟着咱家,你才能有长命百岁,享泼天富贵!”
他又记起什么:“对了,大理寺那种地方,咱们的人本事再高,一时半刻也难以混进去。小乙你有两下子啊,才半日功夫,是如何解决掉明蒲的?”
迟小乙袖手垂首,谦卑地说:“孙儿想办法买通了大理寺一名差役,让他找机会下的手。他做得干净,没留下任何把柄。这点小事孙儿尚能做好,请老祖宗放心。”
窦文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看,这不是做得很好么?你这孩子比你师父强!买通的那个差役可靠得住?”
迟小乙抬起头:“老祖宗放心,收钱做事,刀头舔血的人,最靠得住。”
“好小子,咱家没有看走眼,没白栽培你!”
窦文没有多问细枝末节。他为人多疑,却也讲究御人之术。处理个把人这种事太多了,他若件件都过问,哪忙得过来?
窦文摆了摆手:“你不必随我来,去好好伺候圣上,找机会适当吹风。绝不能让沈二再翻身起来!”
“小乙遵命!”迟小乙拱着手深行一礼。抬头时,看着窦文的身影走向远处,那紫袍在宫墙阴影里随风晃荡,像一只行走人间的鬼。
窦文回到自己府中时,天已快亮了。他由奴婢们扶着下车,抬头看到前方阶下,跪着一个佝偻畏缩的身影。是霍槐。
霍槐几日不露面,原本保养极好的脸上出现褶皱,看上去简直比窦文还老,整个人枯瘦,眼睛外凸着,时时刻刻充满着惊恐,像被什么东西吸去了精魂。
霍槐见窦文看过来,膝盖移动几下俯首下去,音调里带着泣声:“老祖宗……”
窦文的脚步没有停顿,却飘下一句:“过来吧。”
霍槐如遇大赦,赶忙爬起来跟上。
其他奴婢识趣地退散。
天色渐暗,长廊两端不见人影,道道廊柱把黯淡光线划成一串渐远的格子,似没有尽头。
走在前头的窦文幽幽冒出一句:“儿啊,这几日过得可好?”
霍槐跪在了他身后,哭出声来:“老祖宗,您罚儿子吧,您这么晾着我,我比死还难受!”
窦文惩戒手下,有很多手段,通常都是要人半条命。犯的错重了,那就要命,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解红衣那么受宠,死得那么痛快。必会让人受尽折磨,慢慢地把死亡乞求来。
这几天霍槐呆在家中,日日夜夜等着窦文赐他比百转锥更狠辣的刑罚,不论是什么他都认了,挨过去,留得一条命在,他还是窦文的好儿子。
但是窦文什么也没做,这让霍槐更加恐惧,时时刻刻如在油锅煎熬。
窦文转头俯视下去,看到霍槐的帽沿露出一圈花白的发。窦文啧了一声:“看你这话说的。咱家心疼你,没有罚你,你倒抱怨上了?”
“儿子不敢!”霍槐猛地磕下头去。
窦文伸脚,霍槐的额头垫在了皮靴的脚背上。霍槐大惊失色,抱住窦文的靴子:“有没有砸伤老祖宗的脚?”
“乖儿子,过年要讨压岁钱么?”窦文笑眯眯地,弯腰伸出一只手。
霍槐不敢相信似地,握住这只手,身上止不住地抖。
窦文亲切地拍着霍槐的手背:“槐儿啊,这一次,咱家不罚你。”
霍槐听了,没有惊喜,只有更深的恐惧。
窦文蹲下身,慈爱地抚着霍槐的脸,接着说:“钟馗,是你种下的因,需得你自己拔出这棵苗。你这条命留着,就是要做这件事的,做得好,既往不咎。若做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