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118)
朱氏遗憾,指腹抵着下颌呼出一口气:“可惜我竟无一样拿得出手的技艺,否则留个名姓也好。”
“你还是消停罢,若无天赋,再有心又有何用,这般女子统共能出几个。”吴芸与朱氏自幼相识,说话直来直去也不怕她恼,打趣罢,秀目又转向顾清稚,“阿姊已知这画来历,现在可喜欢了?”
“我很喜爱。”顾清稚指尖滑过绢本上浓淡相宜的水彩,仿佛触到一名女子跃然跳动之心,灵魂于其上熠熠耀目,“多谢诸位娘子。”
吴芸粲然露齿:“那娘子可愿收下?”
“是我之荣幸。”顾清稚珍重地将卷轴收起,唤饶儿藏入阁中。
“令正当真是外向性子,女宾那厢只闻得其调笑声,看来汝默只是瞧着温雅不作声,在家中自有闺房之乐。”张四维瞥一眼掩映于月色下的远处,侧首与申时行玩笑。
申时行遥望去,果闻妻子银铃样笑声飘出,牵了牵唇:“内子惯于如此,教张侍郎见笑。”
张四维以手支颐,并不打算放过他:“汝默羞了?”
申时行面颊一绯,本就脸色白皙,这回更如玉璧上泛了一抹红,忙起身借斟酒掩去不自在:“张侍郎慢饮,时行醉了。“
王锡爵见同乡被张四维三言两语拨得尴尬,插话道:“张侍郎也莫要贪杯,待会儿行酒令做诗时我等皆盼着张侍郎大展才气,孤篇压倒满座,若是醉得握不动笔,那我等可要失望而归了。”
“张侍郎文名我等早有耳闻,还无缘得见侍郎当面挥毫,今日总算逮着时机,可否让我等一饱眼福?”几位文士一听要做诗,无不面露兴奋,快步蜂拥而至,一面不忘吩咐仆役捧了笔墨来。
张四维文章书法皆闻名于当朝,见众人不约而同来追捧,眼中不由掠过几分自得,略微推辞几句便取过紫毫。
“请汝默出一韵。”
申时行信口道:“不必步韵了,侍郎就以那庭前松树为题罢。”
张四维指腹抵住下颌思忖片刻,随即蘸墨落笔。
不过少顷,已洋洋洒洒写就,书童传阅予众门生士子细览,无移时引得赞誉与抚掌四起,望向他的目光里也多有钦佩之色。
女眷们见这厢热闹,亦按捺不住好奇,纷纷自座中走出:“让我等也来瞧瞧侍郎大人的文采。”
“汝默,枉你还是状元,竟连张侍郎一半诗才也不及,平日一道交游也不好好向侍郎取取经。”吴芸轻轻敲了申时行一记,又凑近将这纸页予顾清稚端详,“顾阿姊是个有学识的,你来瞧瞧,张侍郎这诗做得是好还是不好?”
“阿芸!”申时行蹙眉。
吴芸不以为意,无意中抬眼一瞥,望见张四维面色倏然一滞,隐tຊ约觉出异样来。
心头蓦地覆上不安,却见顾清稚笑眼盈盈,大大方方地念了出来:
“羡尔亭亭偃盖姿,孤高宁是路旁枝。不逢栢竹谁为伴,及遇风霜世自知。樛幹盘云龙卧处,乔柯挂月鹤归时。徂徕未必能相胜,立马高吟有所思。”
“好诗呀。”她放下手中宣纸搁于案上,走上前去,明眸里盛了汪清浅月光,“以松喻志,说道旁松树即便无人问津,依然沉静有力,自有一股不甘平庸与旷达豁然之气,这不正是侍郎的志向吗?”
张四维视她。
她时而语带讥讽,仿佛有意激他,时而又洒脱磊落不见龃龉,似乎那颗心本就敞亮清明,倒像是自己胸怀叵测,妄以己心度之了。
“看来顾娘子一眼即知张侍郎诗中深意,可称为侍郎知己了。”王锡爵笑道。
被申时行抛去一个眼色,立时又闭了口。
张四维扯了扯唇:“张某何德何能。”
“子维不用谦虚呀,您的才华是朝中公认的,理应多多展露才是,不然明珠蒙了尘,岂不是浪费您的满腹经纶?”
“夫人这话岂不是教张某难堪?”张四维抬首迎向她双眸,“座中哪位不是饱读诗书学贯古今,皆只是未有闲暇动笔而已,否则锦绣文章不是信手拈来?夫人如此偏私,张某自问不敢当。”
“我评诗皆是出于公心,从不凭交情刻意鼓吹,不信侍郎遍问满座公卿儒士,看看谁不说侍郎诗做得好?”顾清稚道。
“娘子!”管家游公忽然过来,附于顾清稚耳边低语。
“娘子,门外有个自称翁大立之子的男子闹事,相公正在与客宴饮,老奴先来请示您。”
顾清稚皱眉:“翁大立?可是刑部的侍郎?”
“正是,相公不日前将其贬黜迫他致仕,其子上门为父鸣不平。”
“劳烦游公先行安抚,勿要让他闯入府中。”
“是。”
“娘子不知翁大立那桩事么?”吴芸耳尖,问道。
顾清稚摇首:“这些时日忙,我竟一概不知。”
“啊呀,娘子必须得知晓,我还是听汝默告诉我的。”吴芸招手唤来申时行,后者立即搁下酒盏走来,向顾清稚拱了拱手,“夫人有何事?”
吴芸道:“方才翁大立儿子来闹事,汝默上回不是说错皆在翁大立身上,与元辅相公毫无干系么?这翁家脸皮竟能如此之厚,将怨气撒来阿姊家里了。”
顾清稚顿觉此事有门道,忙追问:“可否将前因后果详细告知我?”
“自然。”申时行作揖,娓娓而谈,“娘子可知翁大立乃前任刑部侍郎?”
“这个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