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130)
顾清稚笑道:“怎么就叫姐姐了,不是姨娘么?”
她蹲下身与幼童平视,拍拍手:“桑桑过来给姐姐抱抱。”
严云瑶将蒸笼中的饭肴捧出,一面睨她:“喊姐姐不都是你要求的么?我这都满足你了,还不够称你的心。”
“来食罢。”她又自膳房中端来碗筷,又喊儿子,“桑桑,该用饭了。”
桑桑乖巧应了,爬上桌来接过碗,又看向顾清稚:“姐姐夹菜。”
“好。”顾清稚眯起眼眸,“桑桑可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严云瑶将最后一道蛋花羹汤摆于桌案,“睡的时辰明显比以往少了,你瞧用食也比以往积极了。”
顾清稚点头,又摸了把桑桑细瘦的腕,心略宽:“果然起了不少。”
转向严云瑶:“你记着五日后出了痧疹,会出些微汗,到那时疹子可能会密布全身,你也莫慌,我给你开道麻杏甘石,这病症即能痊愈。”
“谢谢姐姐。”不等母亲叮嘱,桑桑就响亮答。
“桑桑真可爱。”顾清稚笑起来,拿起木箸开始用饭。
食毕,她起身欲收拾碗筷,刚叠起一只碗,手腕顿然被严云瑶按住。
“哪能劳烦客人?”
“我来就行。”
“少来,你带着桑桑后院玩去,这活我做惯了。”
顾清稚感受到腕间粗粝质感,不由得低首视向她手指。
严云瑶下意识缩了手,强硬揽过碗碟,推搡道:“我又不是甚么千金小姐,这点活计我早做得多了。”
眼风甩向一旁张望的桑桑:“快将你顾姐姐带去后院瞧瞧我们去年栽的桃花树。”
桑桑忙来攀顾清稚的手臂,摇晃着央求:“姐姐,我们去看那株桃花树罢,长得可好了,可是我亲手浇的水呢。”
孩子如此恳求,顾清稚只得松了手,牵住桑桑:“那我们看去。”
一至后院,果见不大的后院里栽了几株花英缤纷的桃树,虽是树干不甚粗壮,然也生机勃发,灿若云绮。
她捏了捏桑桑的小脸,想起京城孩童时兴的游戏,便提议道:“我们玩翻鞋好不好?”
“什么是翻鞋?”
顾清稚想了想,见院中晾衣物的竹竿下晒了几双鞋,便将其拿来排列好。
“你现在光着脚,单腿直立朝着这些鞋踢过去,看看能否一脚踢中。”顾清稚道,“这可是有寓意的,若是成了,就意味着能将邪气一脚踢走。”
桑桑立刻起了兴趣,旋即脱去脚上鞋,她也笑眯眯弯腰陪他一块玩。
一阵犬吠骤然自门口传来。
顾清稚循声望去,隐隐望见膳房里忙碌的严云瑶止了动作,手在布巾上揩拭几下,俄而朝门外快步行去。
似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又朝那人躬身道谢。
顾清稚猜是什么友人到访,也无心管她家事,继续与桑桑做着游戏。
不过片刻功夫,门口阿黑又叫唤起来,这回声响比之前更为猛烈,她以为是先前那人又折返了回来,俯身将桑桑刚踢成功的鞋摆放好,向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桑桑真棒!”
男孩不由得咧嘴笑起来。
“劳二伯费心,我与桑桑一切安好。”前院蓦地飘来女子声响。
“是么?”陌生的中年男子冷笑,“桑桑这病还不都是你做娘的不上心才得的?”
“二伯不知,我昨日带他去瞧了病,现下早已好多了。”
“桑桑这般小的年纪,还要跟着你这不负责任的娘受罪,我都替这孩子可怜。”
严云瑶似是懒得与他辩驳,漠然回他:“天下没有亏待自己孩子的娘亲,这点还请二伯宽心,我再苦再累也断然不会教儿子受罪。”
男子从鼻中哼声:“说得好听,天下人谁不知严嵩家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你去问问街坊邻里你的名声,谁不说你作风不正水性杨花,与外男不清不楚?”
他斜眼:“方才那人,你严三娘敢摸着良心说跟他毫无勾当?”
闻言,顾清稚忙垂首向桑桑瞥去,见他不知何时早停了动作,提着鞋默然聆听着前院动静,小鹿般的瞳孔中已是泪眼朦胧。
“桑桑乖。”她伸手将他耳朵捂住,又圈住他腰身将其抱远,六岁的孩童身量已然不小,她只觉手臂酸软发麻,待放稳后吐息几许,又哄道:“姐姐带你玩斗草好不好?”
“二伯口中一贯不干不净,我只当未听见,若是这话传到孩子耳里,我必去县衙告你诽谤。”对面男子冷嘲热讽,严云瑶全当置若罔闻,只不卑不亢回他。
“我那侄子若泉下有知,看见你这么个媳妇给他抹黑,想必死了也不得安心。”
严云瑶忍无可忍,却又顾忌孩子在后头听着不敢高声,仍强行控制着语调:“二伯说话得有个理儿,我严三娘自问行事光明磊落,九泉之下见了亡夫也能坦然相对,哪里轮得到二伯在我家里头说三道四?”
“我不过是来提点你两句,你严三娘倒跳起脚来了,也不知是谁心里有鬼。”男子见严云瑶疾言厉色,又无从反驳,嘟哝着推门而出。
“桑桑!”见孩子立时要冲去前院,顾清稚忙唤住他,缓缓抚着他瘦小的肩膀,在他耳旁低道,“娘亲现在心里不好过,桑桑让她静一会儿再出去。”
两人埋首玩了半日斗草,后院脚步声渐近。
她抬首,见严云瑶眼下红肿,赧然地朝她扯唇:“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