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67)
不过嘉靖仍是眷顾严嵩,虽有口舌之失,亦只是强压不快未作怪责。
此时徐阶进言:“可将修三大殿剩余的木料重修万寿宫,臣荐雷礼以督工事。”
此言可谓既匡正严嵩之过,又提了个暗合皇帝心意的建议,连可用人选亦呈给圣上待选,如何能不教皇帝龙颜大悦?
果然,嘉靖满意之下,命徐璠以尚宝司丞兼营缮主事,监督该项工程,徐璠也不负众望,昼夜赶工,激励匠人,仅以三个月即重修罢万寿宫。
“外孙女说得不对么?”清稚候了半晌观其不答,不禁偷眼看他目色,刚好与他苍茫老眼撞个正着。
她忙收回眼神,耳旁传出徐阶声音:“老夫瞧你是得意忘形了。”
这句也不知是提点谁,总之地上齐齐跪了两个。
“爹教训得是,儿子明日便谦辞圣上恩赏,自称年幼,此皆乃严阁老之功,臣不敢僭越。”
“外公言之有理,外孙女从此埋首做人,不再在外出风头,外公放心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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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到夜初时分,顾清稚仍未寻得契机达成此次前来的目的。
徐阶自称年老昏聩,急需休憩,不等她开口相求即摆手催促她退下:“老夫倦了,你们也速归去罢,莫要来老夫面前讨嫌。”
顾清稚悻悻然被赶出府,于马车缓驰而过之时,迎面正巧遇上一男子着官服下值。
“原来是张大人。”她撩起帘子,向男子微笑。
张四维忽于寂静半道闻一女声,陡然一惊,当即举目视去,看清来人面庞之后立时将这异色收敛,淡然作礼:“见过娘子。”
“张大人哪里去?”
“……回府。”
“原也该这样。”顾清稚作恍然大悟状,“我糊涂了。”
“无妨,娘子是有何事么?”
“张大人出身显贵,听闻您舅父乃是镇边重臣王崇古。”
张四维不知其意,视她坦然双眸,回道:“舅父之荣与卑职并无干系,卑职也无意借此攀亲。”
“张大人这是哪里话,我还欲因王将军求张大人一件事呢。”
“何事?”他望她。
“我听说王将军旧日曾于沿海巡边,与那方名人颇有交情,有人说王将军认得福建名医万全万密斋先生,我正好有要事求问万先生,不知张大人可否赏脸做个牵线,介绍我与那万先生认识?”顾清稚道,“您要什么回报,我必倾囊奉送。”
张四维牵唇,瞧着仿佛那最后一语于家财万贯的他看来颇为可笑,然颔首:“不过小事罢了,能为娘子效命,是张某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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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府中,已至亥时。
仆役接过顾娘子摘下的斗篷、暖帽、手套等物,听得她问:“夫君可归?”
“娘子回来前无多时已归,正于书房阅公文。”
最后一语无须仆役提醒,她即心知肚明。
“我去取一份笔墨。”
一面换上燕居服,悄声步入后院书房。
烛下张居正仍专心伏案撰着甚么,她不忍打扰,只放轻脚步趋至书桌一角,拈了支紫毫笔,翻来覆去却寻不见墨。
顾清稚便踏出房去,欲往府库中和管家游公讨一副。
方回过身,蓦地,背后闻他冷冷一语:“这里有。”
顾清稚应:“好。”
“拿得倒快。”墨才到手,他又是漠然。
顾清稚低首看他:“怎么了?”
“难得见你有求于我。”他道,“求别人倒是迅速。”
第36章
灯花缠动, 四下万籁俱寂,只余风卷起桌侧书页簌簌作响。
“夫君如何得知?”
“我为何不知。”
“我以为夫君不知道。”
他未作回应。
“夫君生气了?”顾清稚攀住他的肩,将脸颊贴近他的后背。
他未动, 握着笔的手蓦地一滞,语气却淡:“你顺意即可。”
“可是夫君不悦了,那我也顺心不起来。”
“……”张居正道,“我未尝不悦。”
眸中光芒黯去, 顾清稚顿感难以交流。
松开手臂,默默后退推门, 她低声道:“你早些睡。”
“你亦是。”
“七娘这是和兄长吵架了?”张居谦圆睁着眼问。
顾清稚甫开门便见仅披一件外袍的少年立于庭中, 不禁蹙眉赶他:“穿这么少是上赶着得伤寒么?回去睡觉去。”
张居谦岿然不动:“你是不是在和哥哥冷战?”
“……不曾。”
他不信,似是挣扎许久,脸一红:“你们就没同过寝,哪有新婚夫妇如此这般冷淡的?”
这回轮到顾清稚脸红,然仍是义正辞严瞪他:“小孩子懂甚么,干你甚事?大人之间的私密还能教你做弟弟的看见?”
“我也是听外头人说的。”张居谦回答得亦是正气凛然,“而且府里人都说你们感情不睦,今日我在膳房里听见谢妈妈和女仆讲你们都是分房睡,各忙各的,兄长未至三更不会入榻, 七娘屋里的灯亦是亮至半夜, 我听了心里急, 想着要来劝劝七娘。”
“我有什么可劝的?”
“七娘能不能……明了哥哥的心思?”少年唇角动了动,犹豫半晌方道出词句, “哥哥是个不善于吐露心意的人, 对身边人也摆脱不了那股深沉气,教人难猜他在思索甚么。这么多年来除了辞官, 我所见过他所做的最率性而为之事便是求娶你,所以我想哥哥所表露出的与他心里想的决然是无法相及的,他这个人生性矜持内敛,你千万不要把他嘴上说的话搁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