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夫。”青年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要学会珍爱自己,如果你做不到,就让别人来。”
陆曈恍惚一瞬。
他坐在自己面前,明明生了幅多情模样,许多时候却又无情冷漠,当她渐渐接受这就是一个无情之人时,却又偏叫她窥见无情之下的一点温柔。
手中热茶暖意隔着杯子渐渐传递至她掌心,陆曈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蓦地一把拂开。
温热茶水滚落一地,白瓷四分五裂,清脆一声响,杯面细细描画的送春图霎时粉碎。
裴云暎顿了顿,视线掠过地上残盏,竟没生气,只看了她一眼,宽容笑了笑。
“青枫打听的人说,常武县的陆三姑娘小时候脾气很大,我还以为是骗人。没想到是真的。”
陆曈漠然:“你为何拦我?”
“不想你送死。”
“我只想杀了他。”
“我替你。”
他平静道:“我替你杀了戚清。”
他说得轻描淡写,宛如只是随口一提,但陆曈知道,他没有说笑。
胸腔熟悉的钝痛袭来,她抬眸,看着裴云暎,神色不为所动。
“我不相信任何人。”
“但你可以相信我。”
“陆曈,”他一字一顿道,“你可以相信我。”
更深的夜色从窗外汹涌而来,却在屋中灯火前蓦地止步,那点微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的光亮执拗地泛着暖色,将周围一切明确分隔开来。
她被包裹在这团安全的光里。
他开口:“就算你讨厌我,就算你不在意我的感受,难道你也不在乎仁心医馆其他人?”
“银筝、杜长卿、苗良方、阿城、林丹青、纪珣……”
他每说一个名字,陆曈的心就颤动一下。
“你真的舍得抛下这一切,对这些人和事没有一丝留恋吗?”
陆曈不语。
眼前浮现过很多画面,好的坏的,似张徐徐铺开的画卷,有些模糊了,有些尚清晰着。
她垂下眼帘,听到自己漠然的声音。
“我要回去了。”
丝毫不曾被他打动。
回答她的是对方更冷酷的声音。
“不行。”
陆曈抬眼看向裴云暎。
他起身,走到门口停下,微微侧首,语气平静:“在你打消这个念头前,我都会守着你。如果你不想见我,就换别人来。”
青年起身,推门走了出去,门外,青枫赤箭上前,裴云暎吩咐:“守好她,别让她出去。若出了半点纰漏,唯你二人是问。”
二人不敢大意:“是。”
他提起桌上佩刀,转身出门,赤箭问:“这么晚了,大人是去哪?”
裴云暎头也不回。
“太师府。”
今天是囚禁play(假的
第二百二十章 决定
夜色冥冥。
太师府里,戚华楹醒来时,听到身侧蔷薇正与婢女说,裴云暎来府上了。
裴云暎?
戚华楹一怔。
哥哥尸骨未寒,他来干什么?
戚华楹一掀被子,下床就要去往堂厅。
堂厅里,戚玉台的棺材摆在正中央,府中一夜间所有灯笼换成白色,夜风吹来时,阴森森令人发寒。
戚清坐在座位上,漆黑纱袍裹着干枯躯体,神色一片死寂,看起来比棺材中的人更似一具尸体。
沉寂里响起脚步声,夜里分外清晰。
他抬起眼帘,浑浊老眼定在眼前人身上,许久,似才看清来人。
“裴殿帅。”他道。
裴云暎站定,目光扫过堂中棺材,末了,淡道:“戚大人节哀。”
太师点了点头,神色并无凄怆悲恸,沉默良久,平静开口。“刚才,下人说陆医官来过府上,被你带走了。”
“你想救她?”
裴云暎目色冷下来:“你想杀她?”
门口护卫一瞬警惕,手指纷纷握上剑鞘。
戚清抬手,制止护卫动作,又低低咳嗽起来,咳嗽几声,放下唇边手帕,慨然长叹一声。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他道:“自小千娇万宠,不曾受过什么委屈。本指望他光耀门楣,未料资质平庸,命格短促。”
戚清看向裴云暎。
眼前青年一身黑鳞锦衣,英气卓拔,似盛京城中万丈软红里的一柄寒刀,尖锐锋利,见血封喉。
可惜不是自己的儿子。
“你父亲比我命好,”他感叹似的摇头,“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裴家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裴云暎淡道:“大人不必将我和昭宁公府绑在一处。”
“所以,你要为了一个医女,背弃裴家?”
裴云暎哂然一笑。
他轻蔑:“不曾同行之人,何来背弃?”
戚清没说话,细细盯着他,生了阴翳的老眼一瞬竟犀利万分,他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娘当初为何而死?”
昭宁公夫人被乱军射杀一事,已过去许多年了。
裴云暎就是从那时起与裴棣生了嫌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当年内情,知晓之人已不在人世,明面上,昭宁公为平乱牺牲妻子,只是道义与私情抉择。裴云暎与他父子离心,也是顺其自然的事。
不过,戚清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只是这些年,他并未发觉任何蛛丝马迹证明裴云暎有异心。当初皇家夜宴,裴云暎以身相护,又得皇家信任,即便这信任不是百分百,殿前司在朝中地位也并非随意可动摇。
这些年,戚清也不是没劝过梁明帝提防宁王,然而宁王伪装太好,自梁明帝继位后,先皇几位皇子纷纷出事,梁明帝也惧天下人口舌,以至放虎归山,让那个看上去软弱无能的宁王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