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成为皇后的(203)
一个人能活多久呢?不过百年而已。
然而他已经活了二十四年,转眼又在异界活到二十四岁。他的人生有一半都是在此处,就连梦里也不再是久远的那个家了。
柏若风按了按额角,打算起来喝杯凉水。他刚要起身,才发觉腰间横着条手臂。顺着那条手臂往上,他看到了边上躺着的人。
就连睡觉时,神情亦是紧绷的。柏若风哑然失笑,小心翼翼把那条手臂从腰上拿开,蹑手蹑脚起身,想要跨过睡梦中的人。
不料方宥丞呓语一声,睁开眼,半梦半醒间拽住他脚踝,“若风?”
“嗯。”柏若风低低应了声,“弄醒你了?我下去喝点水。”
方宥丞没松手。
柏若风想了想,道:“喝完水再回来。”
再试图抬脚时,已经没有了那股阻力。柏若风下榻去,灌了几杯凉水,意识清醒不少。他无意识转着掌间的杯子,盯着雨幕发呆。
柏若风放下杯子,走到窗口往阵法处看去。
雨水把院子冲得一干二净,莫说血迹,就连他刻画的凹槽都洗刷掉了。柏若风若有所思看了眼榻上的人,把窗户关上。
于是那点雨声便被隔绝开。
柏若风轻手轻脚回到原位躺下,一条手臂便搭了过来,横在腰间。
柏若风侧头看了看闭着眼的方宥丞,给他拉了拉被子,温声道:“阿丞,我弄醒你了吗?”
“本就是浅眠。”方宥丞含糊道。
“这样啊。”柏若风笑了笑,忽然侧过身去和他面对面,冷不丁问,“结果怎么样?”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方宥丞却陡然睁开了眼,逡黑的眼眸惊疑不定。
眼前人谈笑自若,蹭近了些,追问道:“看你的模样,是没去试,还是没成功?”
方宥丞缩回了抱着他的手臂,没来由觉得心慌。
他是故意的。方宥丞肯定地想着。
柏若风明知道他派暗卫跟着,便任由他的人跟着。明知道他说去买糖莲子是谎言,还放任事情发展。
就差明堂堂告诉他:我要去找明空,我要找法子离开。你有阻止的权利,但是我的主意不会改。
方宥丞心下苦涩。耳边柏若风一声声‘阿丞’犹如催命符般。
方宥丞说:“没有成功。”
“嗯……”柏若风毫不意外,他沉吟着,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明空没骗他,那他们的阵法与明空师傅的阵法间,还有什么差异吗?
或许一个是得道高僧,一个是普通人。
一个是高僧自己许愿,一个则是被迫为之。
柏若风想到了某个重点,他视线虚虚落在眼前的方宥丞身上,脑海却在沉静思考着:或许要献祭的那个人提出的愿望才可以。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他能撑到阵法起效的那一刻吗?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种事只能尝试一次,且是破釜沉舟的无奈之举了。柏若风抿了抿唇,却忽然被方宥丞抬起了下巴。
浅棕的瞳眸有些惊诧地撞上了那双黑眸的视线。
方宥丞注视着他须臾,松开了手。声音分外柔和,半是乞求半是期许,“若风,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能替代你的家人吗?”
他明白方宥丞的意思了。
柏若风心间一软,他拉住方宥丞垂下的手,牵着落到两人间的被子里。他挪了挪身子,朝对方又凑近了些。
两人枕在一个枕头上,膝盖相抵,呼吸相闻,近得能看清彼此的毛孔。
难言的沉默在两人间游荡着。
就在方宥丞以为柏若风不会回答,打算换一个话题时。柏若风叹息着,躲开了他的视线,“阿丞,你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同样的,也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他们。”
“是吗。”方宥丞喃喃着,口中的苦意蔓延开来。
过了一阵,方宥丞不死心地问:“那、那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吗?”话刚出口,他自己也意识到实施可能性的渺小。
柏若风无法理解,他慢慢皱起了眉,视线在这张丰神俊朗的面容上逡巡,似乎在确认对方是认真还是玩笑,“放弃一切、放弃你生活的这个国度,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吗?”
方宥丞没有吭声,但显然在思索这个可能性。
“别傻了。”柏若风轻笑一声,轻轻挠了挠方宥丞的掌心,“阿丞,你是曜国的皇,你有自己的职责在身,你还要把欣儿带大……除了我,你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抛开一切去一个对你完全陌生的地方,并不是一件好事。”
说到最后,柏若风顿了顿,语气肯定道:“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为之放弃一切。哪怕是我,也一样。”
越是被否认,方宥丞的欲念反而越是强烈。
尽管知道柏若风是在为他着想,方宥丞与之所想却并不同,他道:“放弃一切?我的一切是什么呢?固然,别人看我,锦衣玉食,大权在握,这样的富贵日子所有人都想要。但说句不食肉糜的话,这些对我来说却并不是最重要的。”
柏若风不解道:“那于你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方宥丞久久注视着他,没有开口。
柏若风眼神疑惑,须臾,他反应过来了,颇有些受宠若惊的不可置信。连轻轻挠着方宥丞手掌心的动作都停止了。
他确认般道:“阿丞,我记得你不是会困于儿女私情的人。”
方宥丞摇摇头,“或许你难以理解。”
“父母兄弟,是可求而不可得的奢侈。政事、兵权、礼仪……都不过是枯燥的死物,日复一日。无人闻我,无人懂我,生活本就是一潭死水。往下看去,尽是低伏的头颅,他们都离得远远的。我的周围是无边的寂寥与空旷。”方宥丞缓缓反手牵住他,“贯穿我整个人生,且还能一直陪着我,给我带来数不尽‘惊喜’的,从来只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