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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牙之交(10)

也许是昨晚的事给了他动力,也许是今早这人的突然出现给了他勇气。总之,汤琰咬了咬牙,盯着程章明淡漠的脸,胸腔里突然激起一阵冲动。

“还有呢。”

“什么。”

“我问你来找我还有什么事。”

沉默良久,程章明说:“周末我要回趟老家,看我奶奶。”

奶奶是他唯一健在的亲人,但似乎一直在老家,也许是在那边待惯了吧,没有搬到城里来。

汤琰还没跟对方见过面,想了想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

“没关系,这周末我没排班,两天都是空着的,到时候我们——”

“不用了。”程章明打断他,“我自己去就行。”

丝毫没有余地的拒绝。

汤琰嘴唇动了动,半晌才说:“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告诉我?”

尽管掩饰得很用力,但还是能听出一些失意,当然也有怒气。

“只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我在哪里。”

“……”他简直想笑。

明明就不是这样。

“你只是不想让身边人知道我的存在。”

程章明紧起眉头,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难道不是吗。以前我去宿舍找你,你说让我别去了,因为不想被人看见。现在我去研究所找你你又不在,你觉得我应该怎么以为?”

新仇加旧恨,汤琰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淡淡的难堪浮现在他脸上,令他脸色发白,只能转开脸尽量不让对方看见。

可程章明非但没把视线移开,反而把眉心皱得更紧了。

以前他的确说过让他别去宿舍。

但那是因为……

因为不想让他等。

做实验不一定能准时准点收工,有时候导师临时有事,程章明作为大师兄当然也得留下,不能借故推脱。

没想到冬天汤琰也愿意等他。

两个校区相隔好几公里,汤琰坐车过来找他吃饭,约好了在食堂见,但程章明没有出现。打电话也没人接,汤琰只好转移到宿舍楼下,站在没风的角落边听歌边等。

一直到很晚了,程章明才姗姗来迟。汤琰又饿又冷,已经连火都发不出来,再说他是他什么人?只是他单方面有好感,程章明是一再明确拒绝过的,他哪敢多说什么啊,只能一边牙齿打颤一边瞪着对方。

他呵出的气打湿了眼睫毛,又被寒冷的天冻成了结晶,简直有种脆弱的动人。

程章明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了,“你还没走?”

“末班车都没了,你说我往哪走!”

校区之间是有免费接驳车的,但最晚只到九点。

“我给你发过短信。”

汤琰没好气地说:“知道,谢谢提醒。”

“那你还站这里干什么。”

“我等的又不是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年轻气盛的嘴里说不出半句好话。

程章明扔下他走了,到楼里看见他负气离去,半途差点被湿滑的地面陷害……

一冲动又追了上去。

攥着他的手腕把他拽到暗处,警告他以后不要再来了,就算要来也请坐在图书馆等,别站在宿舍楼这么醒目的地方。

没想到会被他记恨到现在。

程章明一时沉默。

“算了。”

汤琰转身道:“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明白。我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用你抱有愧疚之情。”

就像当年选择等三小时,后来选择等七个年头一样,如今他还是没有走。

这是他的选择,他对得起自己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被邀请录节目,程章明:天下还有这等好事,既有钱拿又能时时见到老婆﹁ ﹁

第6章 恨的反面

山城的天总是雾蒙蒙的,不像北方那么干燥。

火车到站,程章明又买了张大巴票,一路颠簸地回到了小镇。

这几年到处都在发展,唯独这里像是被遗忘了,还是没什么高楼,年轻人也纷纷离乡去大城市打工,整个镇子显得更平淡,也更加寂寞。

“广润北村到了,要下车的拿好行李。”

随着司机的一声吆喝,程章明看到熟悉的楼房。

过去这里曾是一间国营化肥厂,后来国企改制,端了半辈子铁饭碗的人们随之下岗。

程章明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双职工家庭,厂子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从小玩耍、长大的地方。

还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去看大货车过磅,也常常溜进化验室,陪伴身为质检员的母亲摆弄各种瓶瓶罐罐。这在如今大概是不能想象的,小孩子怎么能进那么危险的地方?但在当时,这很平常,厂里的职工都是这样带孩子。

这大概也是他与化学的缘分起始。

从小摸惯了蒸馏水,看遍了各种酸、各种碱,闻惯了试剂的气味,倒也不觉得有多刺鼻。

后来厂被关停,父母也一并没了工作。拿着并不多的补偿金,父亲南下打工,母亲也四处找活干,一家人几乎没有多少团聚的日子。

那段时间程章明一直跟着奶奶生活,就住在眼前的这个地方。

奶奶腿脚不好,几年前程章明给她换到一楼,方便她进出买菜。她是个要强的老太太,只要生活勉强还能自理就不想麻烦孙子。

见到他奶奶自然惊喜,步伐蹒跚地出来迎他,“章明……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正好有假期。”

这些年他工作忙,又经常在国外,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两次。

“您身体怎么样?”

“还好,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容易忘事。”她有轻微的老年痴呆,平常上街买菜之类的还好,走远了就容易出问题,所以程章明给她请了个保姆,每天下午过来照料几个小时,既保证安全又不会打扰老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