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琰静默在原地,只见程章明伫立大门那边,背对着抽烟。
那天的那个提议,也许他是认真的。这种想法在汤琰脑中浮现,且久久无法推翻。
程章明指间火星明明灭灭。汤琰走过去,可能是凑巧,他把烟掐了。
“想先参观哪?”吴重导游似的指了指,“正朝南这栋白楼就是主实验楼,实验室里面按规定你不能进去,不过在外面看看没问题。”
“有保密规定的地方我就不去了,免得给你们造成麻烦。”
“放心吧,进去也是要收手机的。”
正说着,楼上阳台钻出好几个脑袋,圆圆的跟蘑菇似的,探着头往下看。汤琰抬起颈,小蘑菇们立马一阵骚动,纷纷挥手跟他打招呼。
“汤主播好久不见!”
“汤主播又帅了!”
“汤主播来找我们师——”
话还没说完,男生就被旁边的女生捂嘴拖走,倒是让见惯大场面的汤琰有些不自然。
他轻咳一声,吴重立马说:“见谅见谅。在实验室关久了就这样,见着个生面孔就跟峨眉山的猴子见了人一样,何况你又是名人……下来我一定好好教育他们!”
“算了,他们也没恶意。”
“还是你通情达理。”吴重看了程章明一眼,假模假式地感慨,“哎,某些人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喽。”
汤琰被呛得又咳嗽起来,“不是还有宿舍楼吗,走吧。”
“走走走。”
那边那栋快要被爬山虎攻占的就是宿舍楼。外墙厚厚的树枝树叶把楼围得像象牙塔,格局使然,每面窗又都挨着书桌,灯一亮显得十分风清气正,有种回到大学时期的感觉。
“突然想起衣服洗完了没晾。”吴重上楼就开溜,“吃夜宵叫我啊!”
楼道感应灯寂灭。
程章明拿钥匙开门,汤琰在身后发问:“方便吗。”
“取决于你。”他头也不回地说。
这是欢迎还是不欢迎,从语气很难判断。
他后背那两片肩胛骨随着拧钥匙的动作微微耸起,似乎整个人瘦了很多,更显得阴沉和锋利。
进门灯亮,屋里的陈设比之前更少了,简直到了家徒四壁的地步。
“喝什么。”
“都可以。”然而并没有捕捉到任何疑似饮水机的设备。
程章明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弯腰收拾起椅子搭的外套,“你自便,我出去买点东西。”
然后居然就走了。
被晾在屋里的汤琰一时不知如何自处,只能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放空。
老实说今天程章明的态度不算恶劣。
虽然还称不上好,但比起以前算是有人性,起码刚才没扔下他回去工作。
对于一会儿想问的问题,汤琰打了一遍腹稿,把中间的疑点捋了捋,还没捋清楚程章明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超市很近?
“给你买了双拖鞋。”程章明背身脱外套,“不想换可以不换。”
打开袋子发现里面其实不止拖鞋,还有两瓶矿泉水和一罐速溶咖啡。
拖鞋是很普通的款式,超市里成堆任挑的那种。汤琰想说谢谢,抬起头忽然发现程章明没戴眼镜。
“你……”
程章明英挺的眉毛微微皱起,“怎么。”
“你能看清?”
难怪,之前在马路上总觉得他眼神有些迷茫。
程章明表情停滞三秒,转开脸:“时间不早了,来找我有什么事。”
果然还是那个无情的他啊。
但该问的还是得问,要不然心里的坎过不去。汤琰默然片刻,选择了开门见山的方式:“我爸是不是在工作上给过你一些阻力?”
“谁告诉你的,吴重?”
汤琰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太熟悉了,一看他表情,马上意识到这是真的。
一直以来自己的父亲竟然都在为难程章明,而受害者还隐忍不发,两边都把自己蒙在鼓里。
“不是吴重,你先别管是谁告诉我的,程章明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以为这样忍耐下来很伟大?你完全可以跟我说啊,他是我爸,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种无法沟通的人。”
这句话一出口,程章明蓦地抬起头,凌厉地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相信我?”
“告诉我我应该怎么说。说你爸人品堪忧,还是说我摆脱不了他的阴影,只能任由他摆布?”
汤琰嘴唇哆嗦了一下,“可你不觉得我们是一体的,凡事都应该一起面对吗。我是说以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你说得对。”程章明不无自嘲地说,“可惜我尚且有自知之明,看得清自己的位置。”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看得清自己的位置,哪里的位置?
程章明没有解释,只是冷冷地说:“如果你今晚就是为了来说这些,那你是来错了,请回。”
汤琰瞬间如同身处冰窖,胸口呼呼地冒着凉意。缓了几秒,他起身就走,看也没再看那边一眼,“那好,算我打扰了。”
程章明抬起眸,沉默看了他好几秒,最终没挽留:“我送你。”
“不用。”
“你认得路?”
汤琰面朝大门僵直地站着,双手紧攥成拳。
程章明慢慢蹙起眉,走过去握他的胳膊,“汤琰。”
汤琰猛地甩开,身体死死板着,后背肌肉绷得像拉紧的弓弦。
强行把他转过来,只见他脸上两行清泪已经流下,然而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微微颤抖的肩。
空气在一瞬间凝滞。
程章明目光紧敛。
“你满意了?”汤琰嘶哑地说,“程章明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再不把话说清楚,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不会再给自己见你的机会,你是死是活以后都跟我没有任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