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领秋香(20)

我突然有点怕一个人待在这样的房间里。

这还是个暖风熏人的春夜，一切都该是旖旎而美好的。

以前，李铭泊常常隔三茬五地来陪我，我们一起看书、听音乐、看影碟、拼拼图或者一起做饭、吃饭、上床、睡觉……

偶尔我也会寂寞，可是那些寂寞是零碎的、散乱的、短暂的，更多时候是思念李铭泊时的一种惆怅，那些惆怅现在回忆起来，不外是一种折磨人的甜蜜和忧伤，间或夹杂一点自怨自怜。

可是现在，现在这些寂寞突然具体起来、漫长起来，我怕这寂寞和我的生命一样长，甚至更长，与无边无际的时间一样，没有尽头。

胡乱吃了点东西，我便坐在书桌前，整理从公司带回来的资料。

难怪失恋的人都要寄情于工作，只有埋首工作的时候，才能暂时将烦恼抛开。

等再次抬起头来，窗外已经一片墨黑色，有风轻轻从窗外吹进来，将粉红色的窗帘吹得轻轻摆动。

我扬起脸，微微闭上眼睛，侧耳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电视里播放的广告，想像邻居一家其乐融融的场景。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拥有这样普通的一个家，有我的丈夫和小孩，围绕在电视机前，闲话家常。

想得太过入神，手机突然响起来，孙燕姿突兀地唱起来：“爱输了又给，我们都不太完美，梦做了又碎，我们有几次机会去追……”吓了我一大跳。

是李铭泊。

我一把抓过手机，死死拽在手心里。

不，不能接电话。

我知道，只要听到他的声音，我便会立即缴械投降。

孙燕姿还在反复吟唱，整个房间里都是她孤单的声音，这声音一点一点穿透我的心，让我的意志越来越薄弱。

我不能再听下去。我重重挂断手机。

可是，铃声固执地又响起来。

我再挂断，它再响起……

如此反复……

终于手机静默了……

我有片刻的失落，是他放弃了吗？

可是转瞬我又觉得好笑，我要的不就是让他放弃吗？

我怔怔望着手机发呆，突如其来的，手机短信又响了。

我打开一看：“为什么不接电话，还在生气吗？”

还是他。

我突然松一口气！

为什么？为了他的不放弃。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人心叵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要做什么。

不能给自己改变主意的机会。

我决绝地将短信删掉。

接着短信又响起来：“我在楼下，我知道你在家，别不理我好吗？”

我一下呆住，立时三刻想飞奔到窗边。可是，我硬生生将自己控制住。

以前，每次和李铭泊吵架，我都会不理他，而他也总是这样，跑到我楼下来等我，请求我的原谅。

这一招，屡试不爽，只要他一来，我便会心软，立即飞奔下楼，扑进他的怀里，冰释前嫌。

可是，这一次，说什么我都必须克制住自己。

我坐在书桌前，紧紧握着手机，手机上湿濡濡的，全是汗。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反复叮嘱自己：“周以芳，千万别往楼下看，你一看见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看一眼，就看一眼也好，也许过了今晚，便再也看不见他了。”另一个声音跳出来诱惑我。

“别看！”

“就看一眼！”

两种声音在我的心里争执，我呆呆坐在书桌前，茫然失措。

也不知道坐了了多久，我只觉得自己的背脊已经僵直，整个人如同僵硬的石像，已经石化了。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如同着了魔一般，轻轻走到窗前，站在窗帘后面，从窗帘的缝隙处看了下去……

昏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车，是李铭泊的车，车子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白光……

车窗里，有个孤单的身影，固执地坐着……

只一眼，我的心便软了，而且生生地疼了起来，为他的固执和不肯妥协。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妥协，否则我一生也不能过我想过的生活。

我不能再与别的女人一起分享同一个男人。我要的是一份彻头彻尾属于我的爱和一个彻彻底底属于我的男人。

我静静地站在窗边，躲在窗帘后面，偷偷注视着楼下的车和人……

也许，他知道我在窗帘后面偷偷看着他，而我也知道他也许知道我在看他。

于是，我们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我的眼泪流出来又蒸发，又流出来，又蒸发……

直到深蓝色的天幕逐渐变浅，直到黯淡的天际转为粉红，直到层层云幕里透出那悄悄的、悄悄的一线天光……

路灯灭了。

引擎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车开走了……

我长长松一口气，终于，我克制住了自己。整个人松懈下来，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也得到解放。

我终于赢了，我的理智终于战胜了情感……

可是，这赢意味着永远失去……

我想我是失去李铭泊了，我的心发出悲鸣。

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实在太过疲倦了……

我本能地扑倒在床上，我扎扎实实地睡死过去……

看，我还能睡，我并没有因为失去而死去，甚至没有失眠！

再醒来，突然觉得神清气爽。

沐浴的时候，白花花的水自莲蓬处洒落下来，我的灵魂随着肉身的放松也解脱出来——

是啊，也许我真的失去了，而且是永远的失去。

可是三十年的生活阅历也让我明白，我们失去的同时也会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