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人祸(7)
当然,文科不像理科,好的工作机会有限,先下手为强。
“我看马茹好象不怎么着急这些事情啊,而且,要找工作的话怎么还有时间实习?”
“就是那家用人单位,说先实习看看。”
“我想起来了,马茹也说过你英语不错。”
那倒没有,国有企业下设贸易公司的翻译部,姑姑帮忙找到的机会。还没见面,就已经向科室主任把我大大夸奖了一番,生怕自家的小孩被人小觑了去。殊不知,无形中给我添加了无限压力。
第一天进办公室,看见从前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工作间,一个个小小的隔板围出的半密闭空间,很专业的样子让我肃然起敬——要知道,我之前的工作经验只限于小儿科的家教。
真正工作起来才知道,自己真是见识少浅。
喏,对面办公桌坐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老翻译,第一次跟她接触就毫不客气地给我一个下马威。
“赵老师,(这样的单位里,资历比你深的一律叫老师,准没错),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电子字典和各种英汉词典都翻了一遍也没查到,逼不得已啊。
“这个啊,”
为什么我觉得她的真正想说的是“这你都不知道”?
“这是德语的‘是’。”
德语?那怎么能怪我,我二外修的是日语!
真是,这个一字之师逼得我想念那个F开头,K结尾,发音像“卡车”的单词一百遍。
就是这样的一位老师,一向安静得很诡异,偶尔说出来的话却又透出无限自大:“唉,累死了,跑现场真不是人干的事,不明白老龚为什么每回都派我去。”
那是,都叫主任“老公”了,不派你派谁?
每次听到这样的抱怨,我的“直属”领导——斜对面带我的年轻女翻译都不禁露出这样的表情。
说到她,也是神人一个,几乎没见她坐下来翻译过东西,有任务都往我这里一扔,等完成了就私下塞给我一点“辛苦费”,然后转身去向主任复命。
要不怎么说有钱绝对不是坏事呢?据说她最近忙着学车,理由是“我老公说了,如果我留在家里这边不去浙大读博士就给我买辆宝马”。
堕落啊,怎么可以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放弃求上进的机会呢?
就是就是。
我现在占用的这个办公桌的主人——办公室唯一的一位男翻译好像也有和我一样的想法。所以经常见不到人,憋足了劲赚外快,希望将来也能这么牛气地对老婆放话。
神奇吧,这个地方?
还有更神奇的:刚才提过了,这几天手上翻译的全都是技术资料,原文是德语,先由对方转译成英语再交给中方自己翻译。
我之前一直以为西方国家的英语普遍很强,现在知道了,不以英语为母语的,搞不好对它的掌握比东方人还要差。
面对着完全不合语法的文稿和大量的工业专有名词,一天八小时,坐下去就不能动,下班铃响才抬头,已经是头昏眼花,饿得前胸贴后背。
说远了,这边线上还有人呢。
看着董同学已经开始三句不离“马茹”的状况,我告诉自己尽量把重点放在其他内容上。
“我翻译的这些东西不需要太高的英语水平。”
“你就别谦虚了,什么时候还要向你请教一下。”
是吗?还是想找机会见我的某个室友?
啧,歹毒啊,李夕。
“不说了,还有事,下次再聊。”
一个笑脸发过去,不等对方回应,我径自把状态改成隐身。
嘀嘀嘀,挥手微笑的小人弹出来,定定地看了几秒,关闭;看着那边等,看着那边的头像变成灰色。
人在网上和在现实中果然是不同的,网上的董安臣更加活泼健谈。
但怎样都好,时机不对,人也不对,我爱玩归爱玩,正事上却从不马虎。
所以,不该开始的还是别开始了。
“嘿嘿,戏子,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
“火车上吃剩的饼干和泡面,要不要?”
“去!没有别的吗?”
“有啊。”
“不是吧——又是这种糖?”君男哀号。
没办法啊,每回返校奶奶都会让我带上一大包这种“土特产”,第一学期大家都还有点兴趣,到后来就只有我自己一点一点当零食在一个学期里把它们消化掉。
“不吃了,弄得我口里手上都不舒服。”
君男张着手指,皱眉瞪着垂挂下来、还不断闪着银光的根根糖丝;表情扭曲着不断用舌头推顶口腔,急得直叫:“牙签,谁有牙签?”
识相地把剩下的糖收起来,抓起桌上企鹅造型的牙签盒递过去:“喏,拿去。”
“你借醒么鬼东西啊?每气都把人,咝,甜个半洗。”不停地把嘴边快流出来的口水吸回去,她口齿不清地抱怨。
“谁让你那么馋,自作孽不可活。”美女蛇冷笑着从床上滑下来,头都不回地又对我说:“刚才对面568的晓光找你。”甩甩头发出门去了。
“跩什么跩啊?!”
愤愤地把牙签狠扔到废纸篓里,君男的不爽维持不到两秒钟,转过头来又两眼发光地问:“你瘦了,怎么办到的?”
“脑力劳动——”低头整理着行李,我随口答道,一抬头看见她两眼茫然:“唉,高级知识分子的事不是那么好理解的。”
在那种怪地方实习的确是累,但也有好处,原来千方百计想去也去不掉的肥肉在短短半个月间自动自发地胜利大逃亡去了。
清减了不少,终于有了点南方美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