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玉话(117)
“宋泽,既然知道自己是宋府唯一的男人,唯一可以继承香火、担负重任的男子汉,就不要任性。”
“你若真这样死了,这样逃避责任,这样让奶娘王叔……让我伤心难过……还算什么男人?”
“宋泽,你记住,我不是为了你才离开宋府。你不用自责,更不用羞愧…我是为了整个宋家,为了你二叔,为了奚儿和芙儿……才暂时离开。”
“………”
诺大的院落站满了人,却没有一人再说话。
顷刻,待令尹府的人走光,安静的宋府才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二婶,二婶……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用。呜呜——”
今天,是令尹子兰的大喜之日。
子兰喝得醉醺醺,被下人扶着进了新房。那里,新娘子正盖着喜帕默默等着。令尹大人的洞房没人敢闹,众人众星捧月地把子兰扶进新房,就识趣地关紧大门,该干嘛干嘛去了。
房内,子兰待众人脚步散尽,刚才还醉眼朦胧的眸子骤然一亮,如寻找猎物般地定住床边的一袭红。
不是此生不换吗?
不是贞节烈妇吗?
不是死守终生吗?
………软磨硬泡,还不是一样得手?
子兰依旧保持着被扶进来时歪倒的姿势,拳头却暗暗握紧,兴奋得咯咯作响。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登徒尔雅。
一步步逼近新娘子,子兰弯眼,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一把掀开红盖头,就在子兰准备揭露真相之时,却傻了眼。
眼前的新娘子——宋钰见红盖头终被掀开,环视四周一番,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你——”子兰诧异,这算什么?
闻言,宋钰回神,回以“夫君”灿烂一笑,“什么你啊我的,相~公~”
宋钰故意拖长“相公”二字,害得子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其怒极:“什么相公?登徒尔雅呢!”
“混账!”宋钰闻言突然鼓大眼睛拍案而起,“有你这样的侄女婿吗?怎么可以直呼二~婶~的名讳?你这样不尊不敬,就不怕我二叔今晚来找你吗?”
语毕,子兰呆若木鸡地楞在了原地,这到底算什么?他从未想过,会功亏一篑。他从未想过,登徒尔雅还会有这么一出。
二婶?
好,好得很。
登徒尔雅你果真是个人物,前段时间竟故意将计就计,演悲情戏给我看,让我以为你以无可奈何,无计可施,让我以为你已是瓮中之鳖……然后,到最后,在自己以为要胜利的时候,再来个大反转。
竟让你侄女来成亲?反倒让我成了你的侄女婿,如此一般,若自己再抢娶你,就连大王也会震怒不赦吧?
不愧是那人的心爱之人……
这边宋钰见子兰背脊僵硬,早在预料之中,便打个大大哈欠,拍拍子兰肩道:“既然相公你想明白想透彻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子兰危险微眯着眼,“你觉得你还能回去?”
宋钰冷笑,“对不起夫君,我还未满十五,要想圆房,再过两年吧。”说罢,便推开子兰大咧咧地往外走,“夫君你身为令尹,应该比我更清楚楚国律法吧?女子未满十五,就算已婚配也不可圆房,否则将被视为不吉利,女子也有权利上庭状告。你若不想明天就声败名裂,要么放我走,要么…现在就把我杀了。不过大人您下手之前,记得想想明天怎么告诉今天来喝酒的朝中同僚们,新娘是怎么死的。”
宋钰亟亟说完一席话,依旧是气不喘心不跳。在穿上这身红衣之前,就已将生死抛之脑后,要杀要剐,今晚悉听尊便了。
深呼了口气,宋钰平静地凝视子兰。原本预料他会发怒,或者下令寻找二婶,又或者摔门而去,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站在原地,良久,终于闭着眼露出倦容。
“我输了。”
睁开眸子,子兰搬动书桌上的花瓶,瞬间,宋钰惊恐地盯着床前的墙缓缓移开,墙后,现出一个人。
白衣青丝,淡黛英眉。
子兰默默地走到那人身畔,开口道:
“我输了。”
“彻底输了。”
“我这里…终究留不住你。我遵守承诺,放你走。”
“………”
尔雅,你从未让我失望过。
登徒尔雅坐在空荡荡的宋府大厅。
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她知道,当子兰发现新娘是假的时,极有可能冲来抓她,但此刻,却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她准备再嫁人之时,一面与宋府人演着苦情戏,一面已经悄悄将宋府人送走。傻也好,痴也罢,她登徒尔雅发誓,此生不嫁二人。既然入了宋府门,又怎可再跨你令尹府门槛?
正默默踌躇着,尔雅就听门外传来马蹄声,不一会儿,果真见宋钰进来。
“二婶。”
尔雅闻言微微一乍,抖着唇道:“回来了?他有没有为难你?”
宋钰摇头,“二婶,他在外面马车等你。”
顿了顿,尔雅颔首:“我省得了。”说罢,便大步流星往外走去。要来的,终究会来。反正,今晚也没想过再苟活。抑或,也终有一死,才能将这些恩恩怨怨放下,自己身边的亲人才能真的不受到威胁。
只是,不知道在地府能不能见到宋妖孽呢?
站在马车前,尔雅咬牙掀了帘,正欲开口却被眼前人惊得说不出半句话,顷刻,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谁说,斯人已矣?
谁说,被逼绝境?
莫不是,否极泰来,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