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者(64)+番外
留在我这个杀父凶手身边,昆折罗想必也不会指望她露出别的表情。
我摇头:“昆折罗却不会告诉她他多么想要她,就像当初起兵前,他从没问过她是否喜欢他一样。”
般罗若咬了咬唇,低声道:“也许公主现在,正在他的帐里,一个人,孤独地盯着一个角落,在那个方向上,如果她的视线能够穿透营帐,她就能够看到寂静下来的花都……”
我冷笑一声:“若要天帝的身子,应该正留在那里等着腐烂,人头么,早已经派人快马送回善见了。”昆折罗?他当然知道,所以他压根没有提起。
他会怎么和自己的女人说?
——“我会处理你父亲的后事,但是,不包括脑袋。”呵,没有脑袋。
——“但是,给我时间,我一定会帮你办好,尽全力帮你。”很庸俗吧。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换作你是我,你……”
他要如何来挽留她的心?请她原谅他作为叛乱的理由的身世?现在的她应该懂得他的仇恨。但是她心中新生的恨恐怕并不输于当初的他。
这就要看他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了。
般罗若微微叹息。她彷佛想象到了公主黑色的眼睛,那眼睛如果熄灭了光,就和两个黑洞没两样。
昆折罗跟随我,因为他恨天帝。
但是,天帝已经死了。他的父母,作为天帝的近臣,为天界赴死,仍然是天界的忠臣。他的叛乱,却是天界的劫数。——这,不应是他叛变的理由。
所以,天帝问他:你明白这个道理么?他回答说:明白。
昆折罗跟随我,因为他想要公主。
现在公主是他的了。无论她恨他与否,她无法选择地只能依靠他。
她却会永世不变地恨我。
般罗若呼吸急促起来,残目也不自然地用力眨动。我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昆折罗,若他真爱这个女人,他能做的也许只是——带她走。离开这里,避开我,避开仇恨。
我曾经问过他:你后悔么?得不到自己女人的心。
我曾经对他说:如果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但做之前千万不要让我知道。
我可能抓不到一个私逃的人,但我绝对不会放过身边任何一个背叛的人。
昆折罗,未来,就看你的选择了。
但是,如果你跟我一起回到善见城,我仍会赐给你最盛大的婚宴。
因为,他也品尝过茶的苦味。
帐篷顶上落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我仰起脸。我没有过去,没有现在,只有等待着未来。般罗若,昆折罗,过去的帐,我也不想再算。
而公主,如果听到父亲的遗言,应该重新再燃起期待吧。
般罗若忽地道:“另外那个人,也不要相信他。”
我沉下脸道:“般罗若。”
她敛眉道:“是。”
我说道:“你的水镜,是我的工具。你是我使用工具的钥匙,你自己,没有私自看来看去的权力。”
般罗若低声道:“是。”声音竟微微发颤。
我叹了口气,又道:“既然是钥匙,我会随身带着你,以后不要跑来跑去的。”
般罗若全身一震,忽地俯下身来,柔声道:“是。”她的额头触着了我的战靴,蜷伏的身子几乎整个埋在我的袍角底下。
我皱眉道:“你也听到前天帝的话了,我也会杀身边的人,会鱼肉这个天界,死在我手上的人,不会有什么尊严,死得会很不好看。”
般罗若颤声道:“只要您愿意,只要您肯再让我坐在您身边,允许我对您说话……如果般罗若对您没有用处,忤逆您的心意,请您尽管动手,只是千万不要再抛开我,不理我。我喜欢您,像草木喜欢高山,溪流喜欢大海,我依附您,也请您让我来保护您。我喜欢您,我喜欢您,请不要让我离开您!”
我吁了口气,道:“般罗若,我会鱼肉这个天界,因为我不怕他们造反!我不会像以前怯懦的天帝,只会用对付身边人的手段来笼络天下。我想把他们怎么样,就把他们怎么样,因为,连星星,都逃离不了我的掌握!”
般罗若颤声道:“是!您是这天下的主,您是我唯一的主!”
一声野兽的狂啸,蓦地从俱修摩罗部的边缘爆发而出,像惊雷回荡在破败的花都上空。
这就是伐楼那来禀报的事——就在这天,难得一见的兽中之王沙罗摩,在树海边自动落网,被一举捕获两只。(具体的去看原名《无题》的番外吧……)
沙罗摩月 2006-08-24 21:19
(26)
入夜,善见王城。
重重凤尾罗的帘栊次第落下。庭院中合欢树的垂下的叶片,温柔地双双贴在了一起。
今天的月,大而圆,月光在满城花团锦簇的布置上折射出来,颤颤地稀释着白天的喜气。
今夜星楼也无星。天上地下,彷佛只剩一个月亮。一缕细细的琴声,在夜的风雾里轻盈地穿行,琴师的蓝色长裙在月下也变成了湖水的暗青,在本色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波波漾开。
我喃喃道:“都睡了,是不是?”
弹琴的小姑娘柔嫩的童音道:“是的……夜深了。”
这本来像是个团圆温馨的良宵。
我转动着手上雕刻着朴素花纹的青铜酒杯。清酒晃动,支离破碎的月亮在杯中渐渐清晰起来,猛地,撕掉云的面纱,孤零零一张苍白冷淡的脸拼出一个恶毒的狞笑。
我惊回首,它正贴在窗上,拼命把幸灾乐祸的目光投射进来。
叮叮发钗上珠串相击,小姑娘琴声不停,警觉地眼神已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