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浓郁的夜色中,秦宴终于明白,他并不是临时起意才想要反叛的。从他再次踏入城堡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决定要这么做。哪怕中途失去了全部的记忆,也没有影响他执行自己的计划。
可这有什么意义?他是在亲手把原本唾手可得的一切地位和权力都毁掉。
“你这么做,究竟为了得到什么?”
林雪河哑声说,“我。”
如果没有被自由的风吹拂过,或许他也可以忍受原本的生活。
夜风轻轻吹散他的声音,传向远处。倏忽间,环绕城堡的山林中传来一声又一声狼嚎,在这夜中显得格外悲怆。此起彼伏,又仿佛是对他的回应。
城堡最高处的塔尖,一轮弯月悄然高悬。
林雪河蓦地抬头望去,月光下头狼的身影矫健如闪电。一声清亮的长啸划破长空。
“是狼族……狼族来围攻了!”
在狼王的号令下,无数条野兽的影子翻过城墙,无数双幽绿的狼眸盯紧了猎物,垂涎欲滴。
被限制了伴生能力的血族们四散而逃,却又被赶回包围圈内,在最糟糕的状态下面临宿敌的围剿。
秦宴深深地闭上眼睛。
这是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刚刚诞生的狼王带着他的族群赶上了这场婚礼。在生死厮杀中被激发出完全的血脉,庞大的野兽身躯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从包围圈中缓步走出,随机吓晕两个瘦弱的血族。
林雪河尝试站起来,但使用诅咒过度的后遗症还在让他手脚虚软,只能看着头狼一步步靠近。
野兽的四肢逐渐退化,皮毛变淡,变成人类修长的双腿,粗壮的尾巴在两腿之间来回不住地摇晃。
他扬起脸,望进一双炙热的眼睛,以及一张思念多日的熟悉脸庞。
“听说今天你结婚?”陆崇单膝跪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问,“新郎在哪?”
“……”
小心眼。
他忍俊不禁,吞咽了一下,感到喉咙里也是一片血肉模糊,发出的声音未免有些难听,“咳……让我……咳咳,摸摸尾巴。”
伸出的手还没感受到毛茸茸的触感,浸染着兽血的炽吻先一步吞没了他。
群狼环伺。
狼族们追随年轻的王杀气腾腾地赶路,兴奋地磨利了爪牙,忽然眼看着他跪在一个血族面前亲嘴:“……”
这是什么新的攻击方式吗。
林卡西摘下自己的披肩扔给他,好歹盖住了他摇晃的狼尾,煞有介事地批评,“有伤风化。”
“你今天怎么穿这么好看?”他自己身上光溜溜的,制止住林雪河乱伸的手,压低声音咬耳朵,“现在先别摸,在外面给我点面子啊。”
“哦。”林雪河大方地脱了件外套给他,淡金色的眼底笑意盈盈。不久前那种想要跟数十个血族同归于尽的疯癫感,仿佛只是一场群体错觉。
陆崇披上外套,勉强遮了一半精壮赤/裸的胸膛,“他们怎么处置?听你的。”
林雪河笑着说,“杀了他们。”
“这么简单粗暴呢我老婆。”陆崇把他捞进怀里,心满意足地又亲一口,“简直跟我一样。”
总是逃的话,能到哪里去呢?
哪怕换一个世界,也会有新的危机。他永远都无法找到一个完美适存的理想世界。
他只能亲手创造一个自己想要的世界。
第一步,就是把这些令人厌恶的,陈腐的旧秩序彻底打碎掉。
“这难道……不是一场婚礼吗?”血族微弱的声音在绝望中颤抖。
“哈,这里可没有什么新郎。”林卡西望着他们说。
“只有刚刚诞生的暴君。”
**
在消息传开之前,还有一点温存的时间。
被血色掩埋的城堡里,陆崇找了身干净衣服换上,耳尖一抖又一抖,对听到的哀鸣无动于衷。
他刚打完这辈子最惨烈的一场仗,就片刻不停地赶来,这会儿心比钢铁还硬。
林雪河也换了身宽松的衬衫长裤,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借着月色看清他后背斑驳重叠的狰狞疤痕,是在被狼爪剖开之后迅速愈合,又再次被撕咬的痕迹。难以想象受了多少次伤。
陆崇刚学会控制兽形,努力把尾巴缩回去,还留了一截灰色的尾巴尖,兔子似的圆圆的挂在尾椎上。他穿裤子的时候感觉到了,一只手使劲往里按,听见背后传来轻笑。
“我还不太熟练呢。”他正嘀咕,林雪河走了过来,环住他的手轻轻抚摸他后背上的疤痕。
“很痛苦吧。”林雪河低声说。“辛苦了。”
他心里顿时酸溜溜的,钢铁般的心脏也融化成了温水,还有点想哭,“一点都不痛。”
“一想到以后就轮到我们欺负别人了,我跑过来的路上都笑出声了。”
林雪河莞尔,又听见他问,“大概三四天前,你是不是去那片林子的入口看过我?”
“你怎么知……”
“哥哥!”
林流捂着眼睛跑进来,打断了他,“我能在你们这待一会儿吗?外面的狼群好可怕哦。”
她进了房间也不敢走太近,因为很支持林雪河举行婚礼,这下看见陆崇就有点心虚。
陆崇看到她倒是眼前一亮,“正好!我来的路上有个新想法。”
他把林流叫到身边,神神秘秘地嘀咕几句。林流哇了一声,连连点头,“我可以!”
她现在又觉得陆崇比较好了。不仅拥有一整个可怕的狼群,头脑还很聪明。
如果待会儿还活着,林流决定还是把哥哥许配给他。
“我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次祝福的机会,但是我想用上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