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江山(出书版)(122)
皇后在草丛里挣扎发声,隐隐约约似叫过救命。几个皇后的近身侍卫稍稍起身看了一眼,便又伏下来不言不语,莫说只是叫救命,就是她当庭跌倒,侍卫伸手扶早了恐怕也会冲撞到皇帝。这两夫妻间打情骂俏的话,哪能当真。何况皇帝待下属们一向甚好,人人都受过他的额外施恩,就是两夫妻偶尔闹脾气时,大家心里也都是帮着皇帝。
新来的侍卫还有些脸红,老练的那些已经见怪不怪了。
猛然间皇后低低叫了一声。声音压抑无比,却还是人人都听见了。几个年长侍卫相视一笑,大家继续装聋作哑。
赵恒岳一口咬住她的耳朵,轻声说:“侍卫们都在呢,你别出声。”
陶花大怒,“又不是我想出声的!”
他赶紧认错,“怨我怨我。”
她满足的仰躺在草丛中,“喂,松儿要过生日了,要不还是把太子之位还给他吧。”
他摇头,“本朝的规矩是立长不立幼,榕儿长大会不高兴。”
她握住他的手,“恒岳,你对榕儿很好,我们都很感激你,不过……”
他愣住片刻,忽然心里起了一阵波涛,冰冰凉凉,“阿陶,你跟谁是‘我们’?”
陶花赶紧靠到他的身边,“我说错话了,请皇上开恩,要不要我下跪?”
他笑着在她额头一点,“别以为我不舍得让你跪。”
她嘟嘴,“你也太小心眼儿了。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你跟他有婚约,轮不到我来小心眼儿,现在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小心眼儿。因为……”他欠起身来看着她,“阿陶,这天下我都可以不要,只有你,我失去不起。”
她随意地拍拍他,“知道了,这太平日子过得这么好,说什么失不失去的话。”
“太平?”赵恒岳哼了一声,起身传唤侍卫。
陶花最近爱上了听苏州评弹。
每过几天就会召了一个盲人乐者来宫内弹唱,这天正好赵恒岳路过,就陪她一起听了一会儿。
这个盲人乐者在市井间名头甚响,陶花请他进宫来演唱已经多次了。他坐下来,调了调三弦,一口吴侬软语在齿间飘出万种辗转。 ,赵恒岳一句也听不懂,不置信地笑笑问陶花:“你能听得懂?”
“我也听不懂,等他唱完一段,会给我们用官话解释。”
说是官话,也就是勉强能听懂而已,仍带着重重的江南口音。
盲乐者说: “这段唱得是,皇帝假言召郦明堂议朝攻。其实是与她同游上林,上林苑里百花盛开,皇帝几番言语试探,郦相只是装听不出来呢。”
陶花好奇问声: “她为何装听不出来?”
“那是因为,皇帝想要与她共掌乾坤理朝政,想要与她时时刻刻不分离,皇帝爱上了她呢。”
“这不好么?”
盲乐者微微一笑,“娘娘您是皇后,当然觉的好,可是这郦相确实女扮男装的孟丽君。丽君虽然在朝廷为官,是一位女中豪杰,可她已有心上人,她早已心许元帅皇甫少华了啊。”
陶花斜斜靠在椅上,“对,前面唱过,她已有了心上人。”
那盲乐者多次前来,与陶花也熟了些,把细节一点点解释,解到骑马过桥一节,不免笑道:“这丽君小姐,马惊之后弱不禁风,被皇帝戏弄。若是皇后你,莫说马惊,便是阵前疆场,也不弱须眉。”
陶花想了想,大方地承了这份赞扬,又顺便谦虚一下,“丽君有丽君的难处,我也有我的难处,虽然我不怕马惊,却也有为难的时候。”
盲乐者把这一节游上林唱完解完,问陶花:“娘娘还要不要听下一节?”
陶花侧头看看赵恒岳,他深坐椅中,面上带着笑,眼神里却不太开心,“我不想听了。这出戏,以后也不许你再听了。”
陶花十分不解,却也知道不能在人前与他争执,于是对那盲乐者说:“皇上不想听了,你给我讲讲结局吧,讲完了结局咱们下次换其他的戏。”
那盲乐者到此却是微微一叹,“这故事么,偏偏没有结局,写这个故事的人还没有完笔就去逝了。”
“那先生觉得结局该是如何?丽君是嫁给了皇帝呢,还是嫁给了皇甫少爷?若是皇帝威逼丽君岂不是只能从了?那皇甫元帅岂不是万千伤心?”陶花沉浸在故事当中,不倦追问。
盲乐者笑道:“娘娘多虑了,丽君又怎会从了皇帝?她与少年两心似铁。”说着,他轻唱起来:“国色天香郦相爷,她是那锦心绣口貌如花,她是个三贞九烈奇女子,她则为历尽艰辛访少华。风流帝王怀私意,辜负天恩为少华;谁知郦相心如铁,玉洁冰清为少华;言为裂,志靡他,件件桩桩为少华;圣恩浩荡归家去,奉旨成婚嫁少华;且听我,弹唱这株女贞花。”
这段不是评弹,他随口自唱,便用官话唱出来,以让陶花听懂。唱完之后说:“这是我给他们续的结局,让皇帝施恩,放了他们二人。”
陶花轻叹:“皇帝施恩,谈何容易,谁有这么好心,肯放弃自己心爱之人。”
盲乐者笑道:“咱们说书的,当然是给续个大团圆的结局才好说下去。若是真的皇帝不肯施恩,我看这丽君小姐,便是宁死也不肯受辱。”
陶花点点头,一捋袖子,“不错,正当如此,便是宁死也不受辱,大不了一人一骑杀将出去!”
她话音未落,赵恒岳倏地自旁站起身向门外疾行。
陶花虽然糊涂,却也知道他是生气了,几步赶过去扯住,“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