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锦瑟戏中织(113)
这一局棋下得真是有气势,老天爷都跟着天昏地暗了一番。
盼天盼地,终是传来了爽朗笑声,“哈哈,数月已过,孟爱卿棋技无甚长进,莫不是贪恋温柔乡了。”
听得孟杼轩沉声道,“臣愚笨,此局输得心服口服。”
这日晚些时候,皇上一干人终是移驾衙门府,临走前,他与孟杼轩道,“你的这位娘子,倒是与朕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孟杼轩将我护到身后,“微臣惶恐,恭送皇上。”
黄昏之时,我见孟杼轩神情有些凝重地立在窗边,屋外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那芭蕉叶被打得有些撑不住,独自飘零在雨中。泥地上的水涡炫开朵朵雨花。
“今日里,你连皇上都想糊弄过去么?”
他转身对我,敛了心神,自嘲一笑,“你若不嫁我,我便是罪该万死了。”
“你大可以回了堰城再娶他十个八个。那些皇亲贵戚哪个不是三宫六院的,连那县太爷都有四房姨娘,刚好凑一桌打牌……”我越说越觉着不对劲,却又琢磨不出来哪不对劲。
他脸上有些笑意,“我只要你一个,不再娶了。”他将那“再”字咬得重,我这才反应过来,大窘,堵回去一句,“那天上掉下来的小姐公主,砸你一砸一个准,一砸一个坑。
语罢,总觉得我这话不大妥当,便补了一句,“你那后院定是坑坑洼洼的。”
他轻笑出声,“那我将后院围起来,就填你这个大坑。”
我摸了摸下巴,“你能不回堰城么?”
他身子一顿,良久没有说话。
天际闪过一道惊雷,晃得人心中戚戚。
窗棱被风吹得“咔咔”作响,远处团团乌云好是狰狞。我将手伸出窗外,夏雨淋在手掌中冰冰凉凉,沿着指尖丝丝滑下,却是从指缝中流走,收拢掌心,半点抓不住……
答案我早便知道,心中平升一丝黯然,转身欲走,听到他在后头唤了一句“千织……”余下的话音便湮灭在雷声中,我摆了摆手,“我说笑呢,你就是在江洲一百年,我也不嫁你。”
这日夜里,轰隆隆的雷声一直响在耳畔,我横躺在榻上,竟忽然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在乌山寺对着郑兰儿小姐发的毒誓,彼时我说若再轻薄孟杼轩便要遭天谴。转念不久前与孟杼轩的一夜春宵,再巴巴地望着外头这天打雷劈的,这、这不会应验了吧,老天爷莫不是要来收了我去?我不禁裹紧了被子,哆哆嗦嗦念了一晚上“南无阿弥陀佛”……
第二日清晨,已经云消雨霁,大雨过后,泥土的清芬弥散在空气中。
我逃过这次天劫,肿着两眼去店中,却发现食客们皆交头窃语,议论纷纷。我拍拍刘夫子的肩,“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
“千织丫头,昨日衙门府被雷劈了哎。”刘夫子凑到我耳边,神神叨叨,“老天爷发威了,县太爷好像被吓得半死。”
我心中一抖,老天爷莫不也有眼拙的时候,劈歪了?
转念一想,啊呀,那当今皇上不就住在衙门府么?
赶紧揪住刘夫子,“那,有人被雷劈了么?”
“肯定有吧,听说衙门府被烧了大半,县太爷是爬着出来的。”
心里一沉,便见着孟杼轩迈步出来,“千织,你收拾一下,中午我们去衙门赴宴。”
我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他,“那皇上没事吧。”
他蹙了眉头,“你怎么眼睛肿得这样厉害?”
我自责道,“我听说衙门被雷劈了……唉,这都怨我、都怨我。”
他有些好笑道,“皇上没事。今日晚些时候皇上要摆驾回堰,于是设宴,指名要你同我一道过去。”接着他郑重叮嘱我道,“在宴席上你莫要多说话,凡事有我。”
我心中掂量了一番,皇上许是头回来江洲,夜里就被雷劈,想明白了这是天意让他赶紧回宫,江洲是个不祥之地,于是屁股还没坐热就摆驾掉头了。
心头隐隐有些阴霾,天雷算不算是凶兆……
我换了身压箱底的衣裳,还特意找了只珠花挽了个流云髻别了起来,瞅上去很是风韵犹存。出来见着孟杼轩,还扬眉吐气了一番,“是不是也挺国色天香的?”
他望着我,眸中好似有什么在闪烁,靠在我耳畔道,“不穿衣裳最好看……”
我脸红了红,嘟囔一句,“你就随便占我便宜吧。”
同孟杼轩一道来到衙门府,果真,南面一半的宅院黑焦焦的。我抚了抚心口,这真是好险呐,县太爷我对不住你,竟让你做了垫背的。
郑捕头迎上来,“孟大人,夫人,请里边走。”
孟杼轩问道,“皇上可还好?有否惊了圣驾?”
郑捕头喏喏答道,“回孟大人的话,皇上龙体无恙。只是,县太爷……此次受了惊,前些日子病还没养齐全……许是回天乏术了。”
孟杼轩颔道道,“寻个郎中帮着看看吧,你们多担待些。县老爷年岁也高,是时候享晚年了。”
我们进了大堂,便见着皇上威严地端坐在桌旁。孟杼轩携我行跪拜礼,“微臣(民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孟爱卿不必拘礼。”皇上语气稍缓了缓,换了个称呼,“朕有闻皇侄伤病在身,眼下可有恢复?”
“皇上,江洲山清水秀,养病再好不过,微臣已经有所好转。”
皇上睨了睨龙眼,“朝中近来颇不太平,皇侄可有耳闻?”
孟杼轩徐徐道,“哦?微臣不知。”
那皇上侧头看我,“尹掌柜是江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