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妖娆(80)
她的坚毅,原就是因为对爱的执着。而今终于风吹云散,散了最后一丝希望。
子际脸色煞白,胸口处萧萧瑟瑟地堵上一面墙,隔断光明,隔绝暖阳。
“落落,不要这样,我求你……”
一滴眼泪就这样从子际玄黑的眸中滑落,仿佛一场垂死的挣扎,根本无力阻止逐渐丧失气息的惊恐,锥心的疼痛汹涌磅沱,渗进五脏六腑,焚烧麻木的身躯。
“你让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这是子际第一次为一个女子落泪,亦是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显露出绝望的哀伤:“杀父之仇,灭门之恨,你让我如何能忘?与自己的仇人朝夕相对,且要背宗忘祖,认贼作父,你让我以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让××后下了九泉,如何与我的亲人相见?”
她给他一世的相思,半生流离。可他背负血海深仇,身不由己。
愿为相思睡,不忍相思累。这一生相惜成相忆,相知却相弃。
“杀父之仇?灭门之恨?”短短的八个字,已让莞落的心一阵急剧的颤动,胸口微微起伏,长久的疑问即将知晓答案,她反倒不敢面对,视线牢牢地锁住子际,“你究竟是谁?你的仇人……”
“我只能告诉你,我姓赫,”子际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声音飘渺:“我姓的,是高旋赫氏的赫。”
高旋赫氏的……赫。
莞落骤然闭上双眼,这一个简单的赫字,差点让她站不稳身子。
“原来是这样啊!果然是这样……”
她重新向他凝视过去,清澈的眼睛不再荡漾着温柔的水波,仿佛闪烁着寒色光芒的玉石,果断坚定。
铮!
血色四溅,余音宛转从断弦之上袅袅而起,那稚嫩指腹上的两道伤口,深可见骨。鲜红的血液染在弦上,逐引着琴音,直至月沉夜暗,消失不见。
“落落,你的手……”
话语被幽深的目光蓦然止住,莞落抬起头,对着他,轻柔一笑。
谁主沉浮 第094章 决绝(五)
一颦一笑一心足,一悲一喜一生误。
这个时候,她倾国倾城的嫣然一笑,竟比歇斯底里的**,更让人心痛。
“子际,仇可以比山高,恨可以比海深,但是,若是真爱,何惧刻骨仇恨?如若你确实真真切切的爱过我,怎会因世事百转而放弃,又怎会改变初衷无所顾及的伤我?”她眸光如烟似水,柔到及至,已是血肉模糊的指尖却再次拨动琴弦。
叮……
琴音终是因颤动的手指而苍白无力。
弦虽断,可原本该是凤鸣九天的亮音,却被这伤痛所累,一转飘摇,直入斜雨霏霏黄昏晦暗。莞落习惯性的用小指带出的尾音,亦随之低抑幽咽,百转千回,将十七年的傲气年华,风花雪月尽化乌有。
绝世罕见的银丝凤尾琴,就这样在莞落的手下面目全非。
忽明忽暗的烛火摇摇欲坠,深沉暮色之下,天地间骤然寂静无声。
子际蓄满悲凉的视线越过国仇家恨,越过繁华锦绣,与那双布满绝望的眼眸深深交汇。
一瞬间,十几年的情感凝结成剑,穿胸而过,前尘往事已成烟。
日夜的猜疑,刻骨的眷恋,这种明知不能爱,却已爱上,明知爱上是错,却宁愿深陷其中的煎熬,再无法从对方的眼中得到解脱,再无法停止。
落落,明知不能爱却已爱上,称之为错。明知爱上是错,却仍愿执迷不悟,称之为什么?
柔情似水的庞莞落,善解人意的庞莞落,聪明过人的庞莞落,心深如海的庞莞落,都是赫子际心甘情愿去珍惜疼爱的庞莞落。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亦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清冷的月光照进房内,洒在地上,仿佛碎了一地的浮萍。
在子际和莞落的记忆中,但凡两人同时望月,便不曾见过这样令人心碎的月光。
回顾太苍茫,归途在何方?即便是此生驰骋万里纵横沙场,在你心中,我是胜是降?
“你有愿望吗?”
曾几何时,他与她静坐窗前,携手望月,她笑颜如花,痴痴的问他。
“我有两个愿望,你想听哪个?”
“最重要的那个。”
“和落落在一起。”
“一直都是?”
“是,明月繁星为证,我爱落落,一生一世,永不改变。”
话语犹在。
明月繁星犹在。
可我们是否还记得?不眠长夜,是为谁辗转反侧,空茫之间,眼前浮现出谁的脸?
为什么要承受沧海桑田,为什么总是我独自搁浅,写下这些无奈,奈何烽火连天。
难道所有的承诺都不能实现,所有的厮守都不能到终点,所有的感情都被我们亲手毁去,才能明白,什么是擦肩。
痴情若遇血海仇,还有何处可藏身。就这样放开你,我不愿!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忽然响起,打断沉默对视着的两人飘的很远的思绪。
莞落站在琴前,挺直身体,一动不动,仿佛这铃声并未影响到她。子际却凝神收了视线,稍稍转身,轻声问道:“落落,是不是有人潜在房外?是哪个方位?”
落落喜研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天涯阁院内院外处处布有机关阵法,只要房外稍有风吹草动,房内便有连结巧妙的铃铛叮叮作响,这一点,子际也是知道的。
莞落望一眼线上铜铃,心中甚是诧异,按照铃铛摆放的方位来看,应是屋顶窗外各有一人,且屋顶之人亦是精通五行遁甲之辈,所以才会只触动一处铃铛,而窗外的人,显然不是行家,行为莽撞,不像习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