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片月(131)+番外
约莫五日前,冬儿突发腹泻,庾娘子请了大夫来诊治,大夫开了止泻的药,冬儿服用后未见好转,反添了别的症候。
“头晕,恶心,呕吐。一样样的接踵而来,可把我们娘子吓坏了,接连请了五六个大夫给看,均看不出来是何症候。昏迷了足足两天,今天一大清早咽了气。我们娘子受不住,哭着嚷着说小郎君是给人害死的,郎君就遣我报官来了。”
说话的功夫,众人已走到庾宅前。是所两进的小院子,院西花圃里生着蜀葵、醉蝶、鸳鸯藤等花卉,吸引来许多蝴蝶。
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子拿着个薄纱网子正网蝴蝶呢。
李纤凝刹住脚,问那男孩是谁,长工老俞回答,“也是我们家的小郎君。”说着去拉那男孩子,“小郎君快别耍了,你弟弟刚走,给郎君看到,你又该挨打了。”
男孩子沉默不语,挣脱老俞,带着网中的蝴蝶跑了。
这边庾家的主人闻声,出门相迎。李纤凝打量那庾安,白净斯文,年纪轻轻,身上一领青绸衫,头戴折巾,不像商贾,更像个读书人。
众人入室,庾家娘子登时跪倒在地,“求官爷为我儿做主,这院子里有人居心不良,存心毒害我儿。”
庾安面色微变,上前拉庾娘子,“你这是做什么,大夫也不准确定是中毒,你一口一个毒害,不是误导官爷吗?”
“怎么不是中毒?”庾娘子一把推开丈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心维护那两个贱蹄子,好恨的心呐,自己的儿子给人毒害了,反倒不慌不忙替下毒之人说话,也对,你还有一个儿子,再不济,那两个贱货还能给你生。可怜我,只有冬儿一个骨肉,冬儿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庾娘子哭闹不休,庾安头大如斗,“你这是做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莫要叫人看笑话。”
李纤凝目光扫过角落里并肩而立的两个妇人,闻庾娘子哭闹,二人脸上均有不忿之色,料想是庾娘子口中的“贱货”了。
庾家人争执吵嚷,由他们吵下去不是事,李纤凝踏前一步,问:“什么叫大夫也不确定是中毒?”
“是中毒,有坊西的孙大夫为证,请官爷明察。”庾娘子切切道。
庾安相对冷静中肯,“孩子生病后,先后请了七八个大夫看,均瞧不出是何症候,无法对症下药,只有坊西的孙大夫咕哝一句有可能是中毒,被我家娘子听去,一直抓着不放。”
“如此,传孙大夫来。”
立刻有衙役去请人。
请孙大夫的时间,李纤凝提出看看孩子尸首。
“在西厢房听着,官爷们请。”
怕庾娘子触景伤情,再难控制情绪,庾安引众人前去。
孩子躺在一张木床上,睫毛纤长浓密,紧紧覆盖在眼睑上,像是睡熟了。此外,李纤凝注意到他脸部潮红,较别处肌肤异样。
“孩子是今早走的?”
“卯时二刻。”庾安答,“先前还好好的,在她娘怀里抽搐几下,立刻不动了,探了鼻息才知道,是咽了气了。”
庾安垂头,到底难掩伤心难过。
“方才屋里的那两位,是阁下的妾室?”
庾安垂头耷脑,“她们分别是蒋氏和孔氏。”
“她们和庾娘子关系不好?”
庾安面上一愧,“是。”
“有没可能她们……”
“绝无可能。”没等李纤凝说完,庾安高声反驳,随即意识到声音大了点,低下头,为蒋氏和孔氏辩解,“她们都是本分之人,绝无可能做那种事。而且……”
“而且什么……”
“等孙大夫来了官爷就知道了。”
孙大夫须臾即至,见了他的面,李纤凝多少明白庾安的意思了。这孙大夫年岁不过二十五六,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依据呕吐、恶心的症状嘟囔了一句是不是砒霜中毒。
据他讲,当时已经叫师父骂了,当着庾娘子的面也有解释,除去中毒,许多病症也是这种症状,不能一概而论,且砒霜中毒者咽喉灼热、吐苦水、面色苍白,这些冬儿皆不符。熟料庾娘子抓住一句中毒不放,可把孙大夫愁坏了。不料还报了官,他可不想掺和进官司。心急火燎地同李纤凝等人解释。
李纤凝问:“所以不是砒霜中毒?”
孙大夫生怕庾娘子听见同他吵闹,贴过来小声说话。韩杞知他不知李纤凝是女子,贴得太近,伸手格了一下。孙大夫讪讪退开一步,“据俺师父讲,绝不是砒霜中毒,不止俺师父,其他几位大夫也一致认同不是砒霜中毒。”
“不是砒霜中毒,那是病吗?”
孙大夫面露难色,“这个……找不到发病根源,实难定论。师父说了,是病也是疑难杂症。”
时人能轻易获得的毒药多半是砒霜,不是砒霜中毒,多半是误会。白折腾一趟,李纤凝等人告辞出来,庾娘子犹不依不饶,要官府给她无辜死去的孩子做主,严惩凶手。折腾了一番,李纤凝等人才脱身。
庾安送他们,“内子痛失爱子,心智溃乱,绝非有意叫官爷们白跑一趟,官爷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李纤凝看出庾安分明也不认同儿子遭投毒遇害身亡,只因妻子闹得厉害,无计可施报官平息事态。
李纤凝没接话,全交由丁主薄应付。下台阶时,脚下全没留意,踩倒一丛花卉。
花卉酷似玉竹,翠嫩嫩的叶子,串状花朵,一朵朵似一只只小铃铛,洁白如玉,芳气如兰。
回衙路上,韩杞有意落在后面,不远不近的挨着李纤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