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志非花(125)
远志知道他是在骗自己,她也没有因此感到心安,只是陈洵的话,多少还是让她动惕不宁的心情里,吹了一阵凉风,让她好受了一点点。
第七十五章
洵美比远志想象中恢复得快,这也有赖于她年轻的缘故,然而即便年轻,远志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关照喜鹊如何照顾,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如今洵美成了她在陈家最重要的事,为了让洵美好快些,连她自己都在放一放。
只是,身体的好却不代表心的恢复,落胎之后,洵美总会望着茯苓出神,不知道是想从他身上找到些孩子的影子,还是孩子的影子始终不曾散去,无意中落在茯苓身上。
远志每每望见这样的洵美都不免有些唏嘘,她很怕那个任性的洵美再也回不来了。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任性通常不是好词,可不好的词,放在女人身上,往往充满生命力。此时远志便很希望那份任性能重新放回到洵美身上,因为懂事的人,往往没有退路。
也是在这时候,她特别渴望马上见到织罗。
远志在这天恰好休息,她穿着寻常的衣服,到了琵琶巷的熙园客栈,熙园客栈以豪华著称,也是上一次远志开口要的侯府产业之一,远志在还没来金陵的时候就听过它的盛名。
织罗早早到了,面前布置了一桌菜,她听见远志的脚步临近,遣走了左右侍女,独自一人等着远志,听着她推开门,再听着她将门阖上。抬眼一看,终于不是穿着苍色制服的戚远志,她的头发盘着,终于看不见大夫的影子,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与她一样。
织罗喝了口酒,夹了一块藕,先道:“如今是水八仙的时节,这里一道浮波戏莲,最是盛名,你该尝尝。”
远志淡然坐下,看着织罗,她在观察织罗自若从容的此刻,在猜她在想什么。
“还有这壶酒,是绍兴送来的花雕,你说奇不奇怪,都说北方人无酒不欢,可好的酒都产自南方……”
织罗还要说,远志打断了她:“你叫我来,可是上次的事情办成了?”
织罗放下筷子,掖了掖嘴角,慢悠悠道:“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大夫,还是商人?你说是不是我们都错了人,该到侯府的反而是你?”
远志忍着她的阴阳怪气,不作回应,只静静看着她。
直到她从一旁拿起一沓文契,晃了晃说:“乌衣巷的宅子和这座客栈,都在这里,你的东西呢?”
“珠宝店和钱庄呢?”
“戚远志,你真当侯府的主我能随便做么?熙园客栈可是远近闻名,别再不知足了,我的能力是有限的,我的耐心亦是,你不要再逼我,否则你什么都得不到。”织罗厉声警告。
远志想了想,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桌上,却没有推到织罗面前,而是朝织罗伸出手:“我要先看看上面的印鉴。”
织罗眉头紧皱,无奈将手中文契尽数给她,她不操之过急,毕竟门外还是她的人,如果远志言而无信,那么她顾织罗恩断义绝,也不是做不出来。
远志一张张校验着眼前文契,印章倒是完备,条款也甚是规范合理,与她以前见过的文契一样,应当是真的。
织罗见她谨慎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催促道:“我还不至于弄出个假的骗你。”
远志抬眸,看了眼匣子,将文契贴身收好:“匣子里是落下的胎儿,天气炎热,容易腐败,你若要用,且回去放在冰鉴里。”说罢才将匣子推到织罗面前。
织罗打开一看,一团血肉模糊,简直要吐。而远志已经准备走了。
“等等,”织罗关上匣子,咽了咽,将吐意憋了回去,让自己冷静片刻,才问远志:“她还好么?”
“还在恢复,元气大伤。”
织罗叹了口气:“告诉她,我会去看她的。”
“嗯。”远志抬脚要走。
“我有了身孕。”身后织罗开口的这句话,让远志停下了脚步:“是不是很可笑。”
远志返身,她很讶异的是,织罗虽是一个即将为人母的女人,却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这让她动了些恻隐之心,毕竟她只是不想在与织罗有瓜葛,被她的钻营误伤,却并不恨她:“恭喜你。”
织罗终于笑了笑,抬起手:“帮我再把把脉吧,我怕,我也会过一次鬼门关。”
远志走了过去,顺了她的意,是喜脉,只是织罗虽然气血充盈,但似乎郁结之症依旧不衰,她语重心长地关照着:“你有了身孕,不该再给自己频添烦扰。”
织罗强笑了一声:“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是个庸人,杞人忧天也正常。”
“可是你并不快乐不是吗?”
“你知道为什么?”织罗反问:“因为我有的还不够多,我还不够有权力。”
“你需要多大的权力?”
“我还不知道,但起码只要我能拿到我就要争取。”
“那你得到了,开心吗?”
织罗脸上流露一丝不服输,那才是织罗的本色:“我总会有开心的一天。在那之前,我首先要让自己安全。”
远志想了想,她又有什么劝阻的资格,还是把肺腑之言都吞回去:“看来,你和我的人生全然不同了。”
“但你其实懂,你为洵美做的就是如此。”
远志不置可否,她只是很清楚地知道,她们的路已经走不到一起去,她对织罗如同织罗对她,总是在误解和留恋中摇摆不定,再多说又有什么意义?
远志只能匆匆告辞。
“好好教她怎么经营吧,客栈的生意并不好做,但她其实很聪明,有些事要慢慢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