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江南(14)
秦宴是个好人,好人多半是不能在这个世道周全,更遑论将来的烽火狼烟中能否护得住家国。
她连个道别也没有留下。
铁门被一脚踹开,只见秦宴一脚踩在铁门上。
而孟川正在做实验。
邋里邋遢的孟川在秦宴的眼中,并不能算是一个好人,好人哪里会邋里邋遢,周围臭得只剩下苍蝇。
“你把沈舒藏到了哪里?!”
秦宴暴怒抽枪,对准孟川的脑袋。
胡瓦片连忙上前阻止:“少爷,和沈小姐有矛盾的孟老师不是这个孟老师,是新来的孟川。”
有两个孟川?
秦宴转头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化学实验里。
这里怎么会有一股茶香?江南味的茶香。
难道沈舒来过这里?
“少爷,您怎么了?”
秦宴扯过一张凳子,翘起二郎腿,死死盯着孟川。
“沈舒来过这里。”他的语气并不是十分笃定。
孟川没有说话,专注于手中的实验。
“少爷,这个孟老师是个疯子,好几年都没有出过化学实验室,听说还进过巡捕房。”
胡瓦片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要同一个疯子计较。
秦宴不理会胡瓦片说的话,修指绕过扳机的位置,模样有些桀骜不驯。
“沈舒来过这里。”他重复方才的话。
一旁的胡瓦片担心秦宴精神出了问题,问一个脑子拎不清的疯子做什么。
枪口对准孟川的太阳穴,孟川脸上丝毫没有惧意,只是加了一滴硝酸钾溶液进试管里。
勃朗宁微微下移,秦宴毫不犹豫开出了一枪。
子弹击碎了孟川手中的试管,碎片嵌入孟川的手掌之中,鲜血缓缓淌了下来。
孟川像是没事人一般,右手手未曾动过半分,拿起一瓶稀硫酸,倒进烧杯里。右手好像还有试管的样子,他的手微微倾斜,好像要把试管里的东西倒出来。
看到这一幕,秦宴收起了手中的枪,别在腰间。
“还真是个疯子,走,去找那个新来的孟川。”
大概只有疯子才不会觉得疼痛。
估计是良心未泯,秦宴丢下一瓶云南白药,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宴走后,孟川才痛苦露出狰狞。
“这个龟小子,打人可真是狠啊,要不得要不得,哎嚯嚯,我的手啊。”
通道的尽头,停放着一辆黑色的小洋车,和秦宴的那一辆不同,这一辆小洋车上的后视镜被打碎了一个。
这就是来接应她的人吗?
迎面走来一个憨厚的中年男子,样貌并不出众,头上寸草不生。
“沈小姐,这是今晚的船票。”
“我要去哪里?”
她怎么也算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总得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去处。
“您的父亲遣我过来,送您出国。”
第十一章 沙龙茶会
1935,雨歇江南,又起上海。
大上海无尽的逢场意,笼在十里洋场。
百乐门一如既往开门营业,歌姬扭动身子曲意逢迎。
青年捻着一张烫金帖子,两指夹着请帖交给身后的大背头男子。
请帖上明落“沈家”二字,上海谁人不知道沈南舟茶王之名,一饼武夷红袍卖出百万高价。
这些年,沈南舟在上海结识各方名流,当谓如鱼得水。
“少爷,沈南舟怎么会举办沙龙茶会?”
沈南舟一介商人,不像是会咬文嚼字的人。
请帖上的字迹颇为娟秀,像是出自于女子之笔。
“沈南舟有一个女儿,大抵是沈晚心的手笔。”
沈晚心多年来独得沈南舟宠爱,名义上是沙龙茶会,实际上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回绝了。”秦宴拢了拢自己的黑色手套,整个人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大背头机械一般言道:“明白。”
绵绵细雨,给大上海刷上了一层朦胧,拨开云雾的背后谁也不知道真相如何。
火车站口。
绿皮火车停置的地方,隐约可见皑皑碎骨,衣衫褴褛的女人顶着一头蓬乱的脏发,女人面色发白,怀中抱着一个不足月的孩子,旁边躺着一个面色发白的男孩。
女人渴求看着从火车上走下来的富家子弟们,希望他们能够施舍一口饭吃。
结果不如人意,有人怜悯看向了火车站旁的女子,最终摇头走开,有人有说有笑,世间苦难并不一定让人感同身受。
一块面包掉落在女人的怀中,女人左右张望,想要寻找方才丢面包过来的人,奈何在人群横流之中,并没有找到。
“沈,你为什么要给面包给那位妇人?”
金发碧眼的女生很是不解,直接给不好吗?
沈舒敲打了一下史蒂的白色蕾丝边帽。
“他们需要的不是一块面包,是千千万万块面包,但我只能给他们一块面包。”
脱离苦难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比建造人字形隧道还要巨大。
史蒂似懂非懂附和着:“没错,你说得对。”
“不过,千千万万的面包是什么意思?我学了七年的汉语,还是没听明白你在说什么。”史蒂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看来学习之路真是人从……”
“任重道远。”
“对对对,就是这个人……反正你说得对。”史蒂又忘记了沈舒方才说的话。
微雨中的女生穿了一件云峰白的旗袍,使人见之恍见丛山雾隐,只此青绿,端庄大方。举手投足之间,风情纷出,一双杏眼微微上吊,长发编织成一根大麻花,一根发簪将麻花束盘脑后。手里拿着一款外国小包,挎在肩肘处。
严叔将车停在出口处,撑开一把黑色的大伞,见沈舒身边还站立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姑娘,便上车将车开得离沈舒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