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明月画心头(104)
“将军的意思是……”
“你身边近来有没有多出什么可疑之人?”傅徵问道。
赵文武绞尽脑汁,一番回想:“似乎没有,这要塞里来往的镇戍兵少有能接触到我笔迹的,跟在我身边的参谋、亲兵都已熟识多年……”
傅徵抬手打断了赵文武:“家里呢?”
“家里?”赵文武一脸茫然,“家里也没有啊……”
“不对,”里正徐旦忽然摇头,“赵骑督忘了,就在十几天前,一个从西关走廊回来的人牙子在街市口卖籍,里面有不少是胡漠女子。当时骑督觉得伤风败俗,于是请我去把那人牙子赶走。当时,那帮奴籍女子中,有一、两个是从中原来的良家妇人,因落了罪,不幸被流落关外。骑督您夫人瞧着她们可怜,便做主收到了府里。”
赵文武依旧茫然,他不管后宅之事,压根也不清楚什么奴籍女子不奴籍女子的,此时听到里正徐旦这样说,顿时气得一拍桌子:“真是妇人之仁,我现在就去把内子叫来,好好审问一番。”
“骑督莫急,也不要怪罪令夫人。”傅徵拦道,“若真是这伪造书信的主谋要放长线钓大鱼,就算是令夫人不买下那可疑之人,她们也会有别的办法接近你。眼下如果你真的回去审问夫人,怕是会打草惊蛇。”
赵文武听到傅徵的话,立刻站立不动了,他愧疚道:“将军,是属下失察。”
“怨不得你,”傅徵叹了口气,“十几天前的事了,当时又有谁能料到十几天后虎无双会携北卫旧部进犯呢?只不过……这样的伎俩太过拙劣,很容易被识破,我想,她们应该还有别的打算。”
“别的打算?”赵文武不解,“还能有什么打算?”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小兵敲响了房门。
杭七在外通报道:“将军,赵骑督的夫人来要塞了,说是家里出了大事,要见骑督。”
“来了几个人?”傅徵心思一动。
“两个。”杭七回答。
傅徵轻轻一点头:“好,把他们领去讲武堂。”
赵文武的夫人张氏出身同州,娘家做小本买卖,嫁来天奎已有将近十年。
她长得不算漂亮,性格不算温柔,但和赵文武过日子也算安稳。
只是不承想,安稳的日子一晃而过,被灭国好几载的北卫残部突然进犯,张氏还来不及收拾细软,便慌慌张张地跟着家仆跑去了大恩慈观。
等再回家时,府邸里里外外却被人翻了一个遍,仿佛刚刚被贼人洗劫过一般。
张氏随手指了两个仆妇跟上自己,哭哭啼啼地赶来了要塞。
此时正值深夜,讲武堂中寂静无人,张氏不敢进去,只敢站在门外,一看见远远走来的赵文武,立刻扑上前,嚎啕大哭。
赵文武心中装事,来不及安抚自己的妻子,先把妻子身后站的那两个仆妇打量一个遍。
都是熟面孔,其中一个还是张氏的陪嫁丫鬟。
难道……傅将军猜错了?
张氏见赵文武心不在焉,当即嗔怒:“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在听在听。”赵文武心累道,“娘子,到底是何事,你慢慢说来,不要哭了。”
张氏擦干净眼泪,跟在赵文武身边进了屋,这才将事情道明。
原来,是她留在房里的一盒首饰不见了。
赵文武奇怪:“一盒首饰?首饰怎会不见?”
那徐里正为人端方,为了不打草惊蛇,是偷偷搜的家,更绝不可能顺手摸走骑督夫人卧房里头的一盒首饰。
“该不会是,家里的什么人趁乱偷走了吧?”赵文武留了个心眼,故意问向跟着张氏的两个仆妇,“家里最近有没有来什么外人?”
两个仆妇纷纷摇头,对此并不知晓。
“肯定是今夜家中进贼,你是没见到,屋里头的东西被翻了个底朝天!”张氏叫道。
赵文武眉头一跳,把屋子翻得乱糟糟也绝不可能是徐里正干的,难道家里真的多了个奸细?
可眼下他却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多问,只好说道:“罢了,今夜先在要塞歇下吧,明日一早再说此事,我去知会一下衙门,看看是不是昨日大战,有人趁乱偷鸡摸狗。”
哄走了张氏,赵文武坐在讲武堂中一阵长吁短叹。
不多时,刚刚一直藏在屏风后的傅徵走了出来,他看着张氏离开的背影,轻声道:“找几个信得过弟兄跟着。”
“是。”赵文武忙应道。
第二日天亮,雨停。
薄似一层蒙纱的雾气笼罩在天奎城下的废墟上,来来往往的镇戍兵整理着破碎的防线,伤兵营里已有不少回城的百姓自告奋勇,将要塞中仍然下不了地的伤兵转移至南城外。
初升的阳光洒在残垣断壁中,回暖了随春雨而来的潮湿。
张氏也跟随着几个家仆,将赵文武手下负了伤的亲信抬上马车。
也正是这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芍,你怎么在这里?”张氏诧异地拉住一个在伤兵营中忙里忙外的妇人。
这妇人看上去约莫已有四十多岁,但眉眼依旧动人——当然,也只能看到眉眼,因为她的剩下半张脸被一层薄薄的绢布挡得严严实实。
这位名叫“阿芍”的妇人款款行礼,看上去竟还有几分雍容的气度。
“离开骑督府后,我在城中数日,却没能找到我儿。战事来得急,我生怕他受了伤,无人照拂,于是来到要塞伤兵营,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这里……”这妇人垂目说道。
张氏心有不忍,她拉住阿芍的手,怜悯道:“一会儿还是随我回家,这地方血腥气太重,吓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