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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明月画心头(108)

作者:默山 阅读记录

老威远侯在外兀自朗月清风,进了家门六亲不认,说起来,从没受过夫君疼爱的萧夫人和白娘之间的关系竟要更好些。

祁禛之在家时,私底下总是偷偷管萧夫人喊姨妈,萧夫人不是墨守成规的妇道人家,也喜欢极了自己小姐妹生下的顽皮儿子。

若是没有“东山派”贪污税银一案,萧夫人和白娘两个慈母,定还继续惯着祁禛之这个败儿,在桐香坊里为非作歹呢。

可是……

可是苍天不开眼,白娘被卖去塞外,成了十三羽的探子,而她对面站着的,正是自己最爱的儿子,祁禛之。

祁禛之喃喃叫道:“阿娘?”

傅徵忽然一抖,他抛去脑中万千想法,拔剑出鞘,指着白娘,目眦欲裂地呵斥道:“住嘴!你在叫谁?”

这一声呵斥把白娘从梦中叫醒,她仰头看着傅徵,顿时泪如雨下:“我,不是我,不是我……”

傅徵浑身抖如筛糠,他指着白娘问道:“谁指使的你?”

白娘声嘶力竭地哭着:“杀了我,快杀了我!”

傅徵几乎握不住剑。

“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白娘苦苦哀求,“我犯了死罪,快杀了我!”

“不要!”祁禛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拔步就要上前,却被杭七死死拉住。

傅徵不敢回头,他看着白娘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眉目间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是祁禛之的亲娘,她脸上的那枚金印,是因祁家人而得来的。

傅徵闭上眼,甚至能回想起某月某日,祁禛之晃荡着双腿,坐在半山亭中笑着说,我当然长得更像我娘了,我娘可是大美人。

祁禛之没说错,岁月并不败美人,白娘依旧明艳绝伦。

然后,这明艳绝伦的美人,就这么一头撞在了傅徵的剑上,一只小虫从她的眼角爬出,消失不见。

“咚”的一声,祁禛之跪倒在地,他的嘴被杭七紧紧捂着,除了呜咽,没人知道他要说什么。

混乱之中,只有一旁的孟寰听懂了,祁禛之喊的是:阿娘。

傅徵提着剑,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随后,无声地倒了下去。

四象营来了,虎无双成了阶下囚,这是天大的喜事。

松了口气的天奎城里谁也不会注意到一个死掉的女细作,和一个失魂落魄的镇戍兵。

祁禛之站在原地,注视着那一滩赤红的血迹,怔怔出神。

为什么?

怎么会?

这些问题盘踞在他的心里,可他却没有了发问的欲望,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说不出口,什么都装不进脑中。

祁禛之摇摇晃晃地走出要塞,冒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像个孤魂野鬼,游荡在天奎镇中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太阳升起,太阳落下,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白娘死了,死得措不及防,死得轻如草芥。

祁禛之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袖口,最后看了看自己踩在脚下的那双鞋履。这些,好像统统都没有意义了。

“祁二郎,”杭七按住了祁禛之的肩膀,“将军想见你。”

祁禛之充耳不闻,他浑身淋得透湿,雨水挂在脸上,叫人分不清其中有多少是眼泪。

真是……还好下了雨,不然,叫人瞧见自己为一个女细作痛哭像什么样子?

杭七叹了声气,转身离开。

这雨足足下了三天。

三天,地上的血迹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再也不见那滩刺目的颜色。

要塞里人来人往,在祥和中飞速地恢复了生机。

“吃午饭了吗?”傅徵提着食盒,站在营房门口,轻声问道。

祁禛之坐在铺上,腿上放着一把刀。

“吃点东西吧。”傅徵把食盒放到了他的手边,“是小厨房包的馄饨呢。”

祁禛之没抬头,自然也没说话。

傅徵跟着他一起安静对坐了很久,最后无奈地站起身:“还是吃一点吧。”

见祁禛之依旧一动不动,傅徵不再劝导,准备默默离开。

也正是这时,祁禛之开口了:“她是细作,对吗?”

傅徵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所以她该死。”祁禛之似是笑了一下,笑却比哭还难看。

傅徵晃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挪动起沉重的脚步,出了门。

杭七正在要塞外等他。

“将军,”见人出来,杭七快步迎上前,“见到老六了吗?”

傅徵摇头:“没有,孟伯宇的亲卫说,他嫌疑未清。”

“嫌疑未清?”杭七横眉叫道,“狗屁的嫌疑未清,孟伯宇就是在为难将军你!”

“小点声吧,咱们回家。”傅徵说道。

杭七闷闷不乐,却只能听话地托住傅徵手臂,把人送上马车。

“怎么走得这么急?”正在这时,孟寰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傅徵低咳了几声,把手臂抽出,回身淡淡道:“你还有事吗?”

孟寰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杭七,又看了一眼满脸病容的傅徵:“冠玉刑司的老师傅来了,把虎无双的那张硬嘴撬开了,你不去看看?”

“不去。”傅徵说完,转身就要走。

“仵作检验了前日死在要塞里的那个女细作,你也不去看看?”孟寰又问。

傅徵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寰笑了笑,上前道:“那个女细作是十三羽养的,你不会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徵皱起眉:“你自己没长眼睛,不会自己去看吗?”

“我看了,”孟寰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碎了的金环,“我还从她的身上搜到这个。不过,傅将军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其他两个细作的身上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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