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明月画心头(130)
轰隆隆——
雷鸣盖住了祁禛之一声卡在喉头的呜咽,他呼出一口浊气,奋力地扬起头,与蔓延在吊顶上的天宫神仙四目相对。
一墙之隔,那边无知无觉的几个姑娘正嬉笑怒骂着,而这边,一股隐晦的味道顺着墙缝浅浅泄出。
京梁城的知名膏粱祁二公子,还是头一遭,在这荒郊野岭的道观中,做这种事。
其实祁二公子是个体面的要脸人,他不管再怎么纨绔,再怎么放浪形骸,也是个从小受君子教育长大的侯门贵子。在他人面前行苟合入巷之事,对于君子祁二郎来说,实在是丢人现眼。
但傅徵就不同了。他是生了一副君子外表,但那只能在大是大非上起作用。自小长在野地里的傅小五哪里管什么要不要脸,市井俗人只要自己快乐就好。
当然,快乐到了迷乱之际,谁还会做君子?
祁禛之一咬牙,捏着傅徵的腕子,欺身压上了这不老实的人。
雷声忽远忽近,雨点忽大忽小。
那垂挂在梢头的残花不知是不是经了初夏大雨的润泽,竟显露出几分娇嫩的颜色来。粉红的心蕊在黏腻的水渍滋养中,一点一点地展开了俏丽的花瓣。
风雨来得急,这野花上下曳动,于青灯古刹间留下了一道格格不入的倩影。
不知过了多久,夏日急雨渐停,傍晚霞光从云翳后透出,将山谷映得熠熠生辉。
檐上还挂着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台阶上,昭示着方才有一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大雨。
道观里躲雨的年轻姑娘们你推我搡着,离开了这间重归静谧的座堂。
有一机灵的小娘子临走前,好奇地往神龛后张望了一下,说道:“我怎么觉得,那后面有两只猫儿呢?”
“哪里有猫?定是你看走眼了。”并肩同行的人拉了一把想去一探究竟的好友。
很快,一行人的声音远去,离开了这座隐在半山腰上的道观。
藏在神龛后的两只“猫儿”终于敢慢吞吞地弄出些动静了。
祁禛之红着脸,扶起已软倒在自己怀里的人,然后又轻手轻脚地替他拉上褪了一半的亵裤和半敞的衣襟。
“将军?”祁禛之小心翼翼地叫道。
傅徵双眼紧闭,脸颊上黏着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好在呼吸还算平稳,只是原本苍白的面孔此时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祁禛之看了心底微颤,他动作轻柔地抱起傅徵,生怕把人弄醒。
但这一来二去一番折腾,还是叫傅徵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软得好似滩水的手臂,勾住了祁禛之的脖颈:“我想吃茴香小馄饨了。”
祁禛之把人放上马车,轻声回答:“等回去了,我去集子上买。”
傅徵眨了眨好似蒙了层水雾的眼睛,笑了起来:“记得多放点醋。”
“我记着呢。”祁禛之俯身亲了亲他湿漉漉的额角。
回到总塞时天色已晚,踏着夕阳余晖,马车慢慢腾腾地驶过校练场,没入总塞烽燧那庞然的阴影下。
白银红着脸打来热水,扶着几乎无法自己站稳的傅徵擦身洗澡,祁禛之蹲在屏风后的小炉旁守着正在火上煨着的小馄饨,时不时余光瞟一眼屏风后忽隐忽现的身形。
破观、壁雕、神龛、烛火……
是什么让他把人拥入怀中?
是一时失态,头脑发热,还是情难自抑?
祁禛之鼻尖轻动,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丹霜的味道。
是了,一定是丹霜,是丹霜导致他神魂颠倒,犯下如此大错。
祁禛之奋力地说服着自己,以至于他有些忘了,在那座阴森森、冷恻恻的道观中,他只能闻到雨水带来的土腥气,一点丹霜的味道都没有钻进过他的鼻腔。
“祁二公子?”一道笑吟吟的声音打断了祁禛之的自省与自查。
祁禛之抬起头,见傅徵斜斜地倚在凭几上,脸上红晕未退,眼中依旧挟着几分能令人心乱的情迷。
“小馄饨还热着,别放凉了。”祁禛之慌忙避过傅徵的目光,把碗端到了他的面前。
傅徵没接,而是歪着头打量起祁二郎的脸色来:“你的耳根怎么这么红?”
祁禛之口舌发干,他结结巴巴道:“应该是,咳,是这屋里太热了。”
“是吗?”傅徵笑着拿起勺子,“是祁二公子心里太热了吧。”
“我……”祁禛之走岔了气,一阵狂咳。
傅徵大笑。
正在这时,一直守在屋外的白银探入半个脑袋:“二哥,少帅亲兵来请您去议事。”
祁禛之如释重负,一跃而起:“我这就去。”
傅徵有些不乐意:“孟伯宇怎么这个时候叫你?白天做什么去了?”
“兴许是急事,我去去就回。”祁禛之头也不回地跑了,仿佛那白天游四方、晚上挑灯补裤裆的孟少帅比敞着领口的傅将军更诱人。
无奈之下,敞着领口的傅将军只能应道:“早些回来,我给你留灯!”
只是可惜,嘴上说着“去去就回”的祁二郎彻夜未归——塞外发现了一伙与主力走失的北卫残兵,其中有不少是通天山的熟面孔,孟寰谨慎起见,拉起了一支三千人的先遣军,准备夜探虚实。
不过,这伙残兵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残兵,为首之人是过去虎无双座下的第五将军,名叫刘夲,空有一副英俊潇洒的皮囊,打起仗来一碰就倒。
不出半日,这伙残兵就于四象营的先遣军手下溃散奔逃。
祁禛之本是被孟寰叫去当随军参谋的,谁料参谋没做上,先上战场抓住了几个想要借机流窜的小兵,小兵一见四象营,吓得直尿裤子,被也算是有些经验了的祁二郎用红缨枪挑着,丢进了俘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