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明月画心头(213)
“将军。”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傅徵猛地清醒了过来,他正想向后躲去,可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将军,是我。”白银小声说道。
傅徵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从这人躲闪又忸怩的神态中看出,他的的确确是白银,不是被慕容啸夺了舍、袭了相的傀儡。
“将军,你好些了吗?方才我本想给你喂点水,可谁知你却吐了好多血,那帮看守不许请大夫,我……”
“白银,”傅徵按了按额头,打断了哭哭啼啼的人,“这里是……”
白银嗫嚅着回答:“我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听那边的人说,这上面好像是个祭坛。”
“祭坛?”傅徵一愣。
“就是祭坛,每隔三日,我们这些人就会被送走一批,成为躺在祭坛上的祭品。”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终于适应了眼前昏暗光线的傅徵发现,此时自己身在一座仿佛墓穴的小小耳室中,身边堆满了牛羊猪鹿的头骨,正中央的吊顶上,还悬挂着一副白森森的人头骷髅,骷髅上两个黢黑的孔洞正幽幽地注视着耳室中的三人。
“昨天,我弟弟被他们带走了,四天前,我最好的朋友也被他们带走了。”方才说话的女子继续道,“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要轮到我了。”
傅徵偏过头,看向她,忽然觉得皇皇烛影下,这女子的面孔有些眼熟,他忽地叫出了声:“莫姑娘?”
听到这声呼唤,蜷缩在墙角下的女子愣愣地抬起了头:“你认得我?”
傅徵神色一暗,他掩住嘴,又咳了几声,说道:“姑娘不认得我了?”
莫金金,祁禛之在天奎长河坊里的朋友,街口面点小摊的女主人,此时这才看清傅徵的面孔,她瞪大了眼睛:“你是……那座宅子的主人!”
小小一个天奎城,被慕容啸手下的驭兽营一通血洗。侥幸脱生的士卒往南逃命,不幸被俘的百姓窝缩金圣。
这个过去在长河坊外以卖面点为生的小姑娘莫金金,也因此成了“鬼将军”手下的“祭品”,她父兄惨死,当初偷了祁禛之荷包的小弟惨死,而她自己,也即将踏上那条不归路了。
“四象营在哪里呢?”坐在小小耳室中,莫金金低声道,“都说他们战无不胜,可为什么偏偏让我们成了蛮人的掌中玩物呢?”
这个曾胆子大到会潜入小宅银钱的小女子垂着头,紧抱着自己的双膝,她借着那微弱的烛火,用余光望向傅徵:“他们都说你是傅将军,可连傅将军都被俘虏了,我哪里还能有生还的机会呢?”
傅徵倚在墙边,静静地看着她。
“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莫金金看上去却一点也不难过,她轻快地说,“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不怕了。”
傅徵叹了口气:“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莫金金抬起头,讷然回答:“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傅徵重复了一遍,“那这一个月内,都是每逢三日,祭祀一次吗?”
莫金金点了点头。
“将军,怎么了?”白银小声问道。
傅徵不答:“那人数呢?每次活祭的人数有多少?”
莫金金有些迷茫:“我也不是很清楚,刚来时,这间耳室里的人足足有五十个,但昨日在你们二人来之前,就只剩我一人了。”
傅徵稍稍掐指一算,说道:“想来,每次被活祭的应当超过了五人。”
“超过五人如何?”白银依旧不解。
傅徵沉了口气,没有说话。
正这时,把守祭坛的戍卫阿戎打开了耳室的门,这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环视了一周,上前拎起傅徵:“跟我走。”
莫金金顿时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今天,今天不是没到献祭的日子吗……”
“献祭?”阿戎看了一眼莫金金,“贺兰将军怎会舍得让他献祭?”
说完,“当啷”一声,铁门落锁,摆在小台上的烛灯随之摇曳了一下。
祭坛底部的甬道逼仄狭长,仅容两人并排通过。傅徵故意放慢了脚步,气力不济似的,慢腾腾地跟在阿戎身后。
“你最好快些,小心贺兰将军生气。”阿戎冷声说道。
傅徵笑了一下,却没说话。
这一声笑清晰地传到了阿戎耳中,他回过头,手中火把也跟着一扫,让傅徵不得已后退了一步。
“我说的话很好笑吗?”阿戎直勾勾地看着他。
傅徵扶着墙咳了两声,说道:“贺兰铁铮他……可有看过你身上的契印?”
这话一出,阿戎瞬间变了脸色。
他一步上前,揪住傅徵,拖着他快步走出了甬道,把人推到了来交班的驭兽营亲卫手中:“带走吧,贺兰将军已在祭坛布置好了一切。”
驭兽营亲卫眯起眼睛打量了几下傅徵,随后略有些失望道:“这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男人罢了。”
与他一道前来的同伴笑了:“姓傅的不是个平平无奇的男人,还能是什么样的男人?他哪里比得上贺兰将军?”
说完,这俩小兵一人一边,钳住了傅徵的双臂:“走吧。”
步出祭坛地下甬道,再往上走,就是围绕着火把、供奉着金央历代神女、圣子之所了。
傅徵虽来过金磐宫,却没见过这金磐宫中最隐秘的金圣坛,他耸了耸鼻尖,不出意外地嗅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是尸骨。
“小五。”随着血腥气愈发浓重,一道略显空灵的声音在祭坛中央响起了。
傅徵抬眼看去,就见那里站着一个身着华服、头戴美冠,脸上长着一张血盆大口的男人,正是在此等候了多时的“鬼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