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镜(35)
“沙子飞到眼睛里了。”
许竟苦笑道。
这场戏,他和厉自宇都没有戴防风眼镜,刚才喊了“cut”之后,厉自宇抢先爬起来,故意站在旁边拼命抖落身上的沙子,才害他迷了眼睛。
不过这些他并不打算说出来,对着宋争也好,和旁人也罢。
他觉得没有必要,甚至隐约认为,人要为自己的一切行为付出代价——他选择在厉自宇面前牙尖嘴利,站出来解决问题,就要准备好承受人家小小的报复,让事情回到自己这儿就打住,不要再继续产生纠葛了。
“我……”
帮你吹吹。
宋争想这么说的,可刚一开口,他记起秦淏的质问,于是话到嘴边,统统咽了回去,再出来时完全变了模样。
“我还得再待一会儿,找找灵感,正好你坐这儿缓缓吧。”
“好的。”
许竟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宋争的导演椅上。
小马扎可太硬了,又没有靠着的地方,他现在累得不行,腰酸背痛,真的不想再吃那个苦了。
宋争回头看了眼他的动作,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脑袋,继续朝着远处落下半个身子的太阳望去。
两人就这么安静待了十几分钟,直到秦淏跟场记小楚说完话,回到这边,喊了一声:“走啊,干嘛呢?”
宋争和许竟都自动忽略了后面半句,默默跟过来,谁也没答话。
到了酒店,许竟急着回房间洗澡,就先上了楼。
宋争惦记着秦淏心情不好的事儿,想套套话,便提出去超市买点吃的当夜宵,晚上去他房间喝酒。
秦淏拒绝得不太干脆,架不住宋争磨叽几遍,最终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两人折身出去,不久便买好东西,再次回到酒店一楼的电梯前。
电梯正在运行,按键上方的数字显示为3,几秒后跳到2。
随着梯厢下落,里面传出一连串混乱的脚步,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越近,声音就变得越大。
似乎不止一个人。
什么情况,这是干嘛呢?
宋争与秦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些十八禁的画面,随即快速各自朝左右两边斜着退了半步。
应该不至于吧,到底是谁啊,如此干柴烈火,人都在酒店了,就不能回房间解决么,非要跟电梯里这样那样的……
不对,电梯是向下走的,一般不都是等不到进屋才这么猴急吗,怎么会在要出去的时候,还不管不顾地激吻?
里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好像是谁撞在了厢板内壁上。
“呃啊!”
紧接着是男人的呼痛。
接连两声喊的都是开口音,看来里面的人并没有在接吻。
难不成是打架?
宋争侧耳听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等等,那个喊声……听着怎么像是许竟呢?
不容他再多确认,电梯停在一楼。
有东西落地,抢在梯铃之前,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宋争弯腰将装着酒瓶的塑料袋放在脚边,起身时,他从袋口抽出一瓶啤酒,捏在背后。
门缓缓开了,然后又是“咚”地一声。
紧接着,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墨镜和口罩的人冲了出来,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快步跑出酒店大门。
电梯门开到顶,跪倒姿势的许竟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单手撑地,另外一只手捂着脖子,正大口喘着粗气。
“我靠!”
看见这样的画面,宋争手心一麻,拎着的酒直接掉了,摔在地上,瓶身四分五裂。
“许竟!”他冲上前,“你怎么了……”
“疼……”
被宋争扶住,许竟浑身都卸了力,歪向侧边,缓缓蜷起双腿。
“哪里疼?”
宋争慌乱地想要抱起他,却又为难,不知从何下手才能避开他身上所有的伤。
“哪里……都疼。”
许竟眉头紧锁,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地上是一块手掌长的镜子,看起来是三角形的,短的两边都摔掉了几个碎茬,最长最尖的那端还相对完整着,上面沾了一些鲜红的液体。
秦淏往前挪了几步,把脚卡在电梯门感应的地方,阻止它们自动合上。快速打量过里面的情况,他问宋争:“先把人弄出来吧。你自己可以吗?”
“可以。”
宋争点点头。
和他的身量体型相比,此刻蜷缩成团的许竟简直就是一只瘦瘦小小的家养动物,一把就能提起来。
“拿酒瓶顶着门就行,”他说,“你去开车,我把他抱出来,咱们到医院检查一下。”
秦淏正要答应,许竟猛地挣扎几下,扯痛了身上的伤处:“不要……”
“你说什么?”
宋争小心翼翼地用手臂圈着许竟,防止他碰到身边的镜子碎茬,同时伏低耳朵,凑近去听。
“不去医院。”
许竟恢复了少量体力,便用手指在自己腰间两侧摸索着,似乎在确认肋骨是否完好。
他的手一拿开,宋争立马看到了脖子上那抹殷红,着急道:“都流血了,不行,必须去。”
“擦破了一点皮而已,”声音很弱,但许竟据理力争,“身上也没有划到,我就是……被推到后面,撞在那个扶手上了。你让我缓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我就能站起来了。”
宋争仔细看过他脖子上那道伤,担忧地说:“这道口子离腺体很近,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再说万一有特别小的碎茬留在伤处里面了呢,多危险啊……”
听到“腺体”两个字,许竟明显打了个冷战。
宋争一愣,随即明白了他抗拒去医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