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姻缘楼(4)+番外

入目是青白色的天穹与大片不见边际的彼岸花海，竟是来到了黄泉尽头，三途河畔——此处别名忘川，浑浊的苦水浇灌出花叶永不相见的曼珠沙华。

“五殿王妃入忘川——”

有喑哑之声高唱，只是这声音实在难听，像极了有人在拿小刀刮擦破铜锣。

身旁的仙子胆子小，直接被吓哭，她躲在小枇杷肩后瑟瑟发抖。

小枇杷只好拍拍她的手，干巴巴安慰：“莫哭，莫哭。”

她们这些没有仙阶的小仙子自然不能与翎罗公主一个待遇，均是穿着样式统一的红色云裳跟在婚车之后，算作凡人的陪嫁丫鬟的。

三途河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婚车碾过去时小枇杷仿佛听见谁在惨叫，于是低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直接把她吓得三个月都在做噩梦：冰层之下是狰狞可怖的鬼脸，它们都是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乱跑乱窜影响治安，索性被丢进来苦苦挣扎直到被水冲化。

可能地府也觉得这场面不好看，于是把三途河暂时冰封，试图给阴森恐怖的环境美化几分。

看来效果甚微，不少仙子都看见了，但是碍着是翎罗公主的婚仪没敢当场用仙术屠鬼。

过了忘川十丈远便是鬼城酆都，也就是凡人说的鬼门关了，其中最大最宏伟的十座建筑就是十殿鬼王的宫殿，它们并不相邻，散落在这座诡谲繁华的城池各处。

小枇杷不敢张望挂满红灯笼的街道，规规矩矩随着婚车到达阎罗殿，公主殿下终于下车，入主殿举行仪式去了。

这说明一件事：跟着嫁过来的众仙子，也即将被鬼将夫婿们带走。

“呼。”

身边的仙子一个接一个地被带走，小枇杷紧张地抠着自己的袖子，上面绣着芙蓉团花，织女仙子说这象征着富贵吉祥。

往后吉不吉祥不知道，此刻挺不吉祥的，因为小枇杷又落单了。

最开始贴着她哭个不停的陌生仙子都被鬼将带走了，空荡荡的侧殿只剩她一个，还有呜呜吹的阴风。

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有鬼将上门来领。

“这，这可真是……”小枇杷有些讪讪的。

倒不是恨嫁，主要是，没人要她的话能不能劳驾告诉她回天庭的路哇，这个点回去还能赶个晚膳的。

可惜没有仙或者鬼来告诉她，主殿阎罗王大婚，无人在意这个偏僻角落。幸而小枇杷知道不能乱跑，乖乖拼了两个蒲团自己蜷缩着睡着了。

一直到主殿繁复的婚礼接近尾声，阎罗王携王妃休息，所有烛火都微弱跳动的时候，侧殿外面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似乎很急，但到了门前又停下，似乎在迟疑，甚至又折返出去。

小枇杷浑然不觉，睡得不太安稳般将脸埋进袖中。

“……”

又沉默了一阵，来人才下定了决心一般推门进来。

最后一个新娘子也被带走，这一场天地联姻才算正式谢幕。

第3章 蛋与公主

“你太胡闹了！”

宋昇在丧喜街上买元宵时被人往腹部捶了一拳，他手忙脚乱，好险没将手上的碗丢出去。

是程邺。

他吹了吹“热腾腾”的元宵，唏哩呼噜两口下肚，才一抹嘴笑道：“兄弟，洞房花烛夜放着娇滴滴的小仙子不抱，来犄角旮旯寻我是做什么？”

程邺一掌按在元宵摊子上，脸色难看：“我已有妻室！无需你为我去领个仙子回来！”

这是终于忙完，才看到他的传讯鸦。

“哈哈，你看你，多大的事啊。”

宋昇给他把手拿下来，一道深深裂纹已经出现在木质推车上，卖元宵的病痨鬼苦着脸，原本就直不起来的脊背更加弯曲了。

但他不敢多言，鬼将的品阶比鬼差更高，不是他们这些寻常小鬼可以招惹的，本想着这次就吃个哑巴亏，却不想买元宵的鬼将又从怀中摸出两枚冥钱给他。

“我这兄弟面冷心急，弄坏了你的摊子，抱歉。”

病痨鬼哪里敢承接他的道歉，连连推拒然后收摊跑走。

程邺的唇抿成一条线，硬邦邦地道：“多谢。”

他也不是故意毁人营生，奈何身上实在没有银钱。

但一码归一码，他道谢后立刻道：“你不该擅自做主，明日一早你就替我送那仙子回去。”

宋昇一口回绝：“你看看你，新婚第一天就把人家姑娘送回去，小仙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程邺是个冷血无情的，他道：“现在送走也可，她还在睡，我带你去……”

说着他就拽宋昇往小坪巷走。

本来鬼将们不需要自己的住处，鬼将阴兵，不需要打仗时都是在酆都城随意找个角落待着，地府阴气充足，他们无需休息。

但因着天地联姻这么一遭，就算鬼将不需要住处，总得给嫁过来的仙子们一个地方落脚，于是阎罗王以神力辟出一条小坪巷，这里住户都是此次联姻的鬼将。

小坪巷不远，就从丧喜街拐进去，与阎罗殿也近，方便仙子们去殿中服侍翎罗公主。

酆都的每一条街道都悬挂红灯笼，能照亮的地方十分有限，大片的昏暗才是底色，小坪巷也不例外。

宋昇不敌程邺，被强行拉着踏进小坪巷，在不少墙头看见没能进新房的鬼将兄弟们。

面面相觑，无比尴尬。

“哈哈哈，看来今日大婚，高兴的只有咱们阎罗王大人。”

这话不假，莫名其妙的大型联姻，本身就像是一场阴谋。

只不过程邺尤其不高兴。

宋昇与他并肩，试图劝他：“也不是全无好处，我看那小仙子乖巧，笑起来人心都甜化了……你冷清许多年，有她陪着怎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