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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爱无爱,都刻骨铭心(出书版)(104)

作者: 目非 阅读记录

他一惊:“你怎么还没走?”

“你就这么想我走吗?我走了你可以再找一个?”她像所有俗气的女人那样怨着他,忽然又把脸贴到他胸口,道,“你别赶我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他无话可讲。手从她发丝滑下来,大拇指正好托住她的眼泪。

他亲了亲她湿漉漉的脸蛋,溫柔地说:“亲爱的,别撒气了,开饭吧。”

原来,原来他并不想她走。

但他终于放手让她走了。

6

很多年来,潘宁一直会做一个梦。

她在“耕读世家”的老房子里,穿着阿莲的衣服,梳着本地女孩子的发髮。在暴雨来临前的黄昏做出一席丰盛的饭菜。

但是慕远老是不回。她就百无聊赖地磕瓜子吃。瓜子皮在桌上积了一薄层。

后来,她趴着睡过去了,醒来时发现他全身湿淋淋地站在她面前。他湿漉漉地亲她的脸蛋,温柔地说,亲爱的,我回来了,开饭吧。

梦有时候到此结束,有时候还会蔓延。

他们在古老的床上交缠,窗外电闪雷鸣,阔大的香蕉树叶像鬼魅一样伏在他们身上。他们把彼此的骨头都箍疼了,却始终找不到打开情欲的机关。

她像牙疼一样嘶嘶叫着惊醒。

黑暗的夜。无边无际。

他永远地走了。

消息是阿贵辗转带来的。

“路生走了。是为了救阿强,阿强知道不?陈嫂家的小崽,个子高高大大, 很壮实的一个人。原本天气好好的,孩子们都在江里玩,可是忽然下暴雨,水流很急……”

潘宁在阿贵的叙述中复原了当时的场景。

天漏了,雨泄洪一样下着,墨色的水面上激荡着无数个耀眼的水洼。

孩子们纷纷往岸上蹿。雨声中夹杂着惶乱的哭叫。

扑通一声,岸上的孩子们一扭头,看到一条颀长的身影跃进了河里,姿态鱼一样的漂亮。

阿强陷入了涡流。慕远伸臂拉他。阿强吓坏了,一抓住人就像拉到浮木一样紧紧盘旋住。

两人在水里浮浮沉沉。浮的时间越来越短,沉的时间越来越长,好像要力尽人亡。孩子们在岸边拼命地叫着叫着。

最后,慕远将阿强推给了前来接应的大人,自己稍微犹豫了下,断然放弃挣扎,随江水漂流。

阿贵说:“路生只要再坚持一下子,就可以得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坚持住……”

潘宁在那一刻,五脏俱焚……她犹记得从杨美回家那日,跟阿贵路过耕读世家,她的心蓦地一沉,像堕入无底深渊,良久没有回响。她怔忡着对阿贵说:“不回去了,就在这给他做餐饭,让他回来惊喜。”

阿贵只当开玩笑,继续往前走:“你们感情真好。真羡慕你们。”

潘宁踌躇了下,跟上阿贵的步伐。她的情感屈从理智,于是再见不到慕远。

她赶去了杨美,村人出动了捕鱼船,往下游淌了好几里,还是没有打捞到尸体。

尸体虽然没有打捞到,但乡亲们的情感要有所表示,就给他建了个衣冠冢。

墓地被安置在山坡之巅,正对江面。每天都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船只,听江声吞吐,松涛如沸,清幽但不孤独,是块好地方。

潘宁在杨美住下,每天都会去山坡陪慕远坐坐,看着江水闪闪烁烁流向没有尽头的远方,好像冥冥中在昭示着什么。

虽然大家都认为慕远生还无望。她依然相信奇迹。

暂时没有见面,不代表天人永隔。总有一天,他会出现,捏住她的手,问她是不是还在想着他。

若非唐末找过来,潘宁觉得自己会在杨美住上一辈子。

唐末康复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人看上去,就没有以前的张扬。

他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也没跟潘宁寒暄,直接把一束雏菊供到慕远的墓前,跪在墓碑前良久不言。

这是他车祸后,潘宁第一次见他。

她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来,也不清楚依他的脾气怎么可能为慕远下跪。

她没有阻挠他和慕远跨越时空的私会,是因为她看到他脸上烟灰色的哀戚。这样的悲哀发自肺腑。

唐末跪了很久,还是潘宁阻止了他仿佛天长地久的跪拜。

“可以了。”她拍拍他的肩,目光与他相触,竟觉空洞,“你,身体好了?”

唐末点点头:“你节哀。日子还很长。”

潘宁不语。

唐末继续道:“这些日子发生很多事。你最好回家一趟。”

“……”

“你爹去了美国,把‘野狼’劝说回来了。”

“野狼?”

“慕远什么都没跟你说吧。”唐末嘴角微妙地一翘,“这个家伙真能扛。扛到死。”

“‘野狼’就是慕远?这不可能!”

“‘野狼’是你母亲现在的丈夫。”

潘宁不禁掩住口,后退一步。

“慕远跟潘局谈好交易,让你陪他待几天,作为交换,他告诉潘局‘野狼’的下落。在收到他死讯前,潘局就已经接到他的信。”

潘宁顾不得在乎自己的感受,道:“那我妈妈?”

“‘野狼’,很在乎家庭,他跟潘局谈条件,如果这辈子不让你母亲和他儿子知道他的事,他就束手就擒。潘局同意了。”

“这做得到吗?”

“目前是做到了。‘野狼’没在公众面前露面。没人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只知道这么一个代号,并且都认为他死在广西。”

这些事情都让潘宁没法消化:“爸爸见了妈妈?”

唐末点头:“潘局将‘野狼’送回后,大病一场,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