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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动物园(5)

作者:目非 阅读记录

“傻孩子。哭什么哭?”孃孃嗔。

她庆幸还有孃孃。

手术是在县里的医院做的。孃孃跟医生说是她的女儿,还年轻,求她下手时轻一点。医生白了她们一眼,很为这种堕落的家长和堕落的孩子不齿。

很多年来,静好已经忘记了那个耻辱的眼光,却无法忘记那种疼痛。粗鲁的、暴躁的、冰冷的,经久不息的,痛。

穿了衣服出来,孃孃把红糖水递给她,她喝了几口。

孃孃说:好了,没事了。好好养养,一点事都没有。

她咬着唇,点点头。

出了医院,有阵风没头没脑地刮过来,卷起腾腾的烟尘。在烟雾中,静好觉得自己好轻啊,如羽毛,如草芥,如尘埃。在的时候,她不觉得分量,挖走后,却似少了灵魂。

她知道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不是一个未成形的孩子那么简单。

那个酷夏,她在山里,总是觉得冷。

阳光明明地照着,她披着衣服,下摆有点松,她团住,护到腹部。可那种冷是怎么焐也焐不热的。

孃孃的儿子全外出打工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她把冬天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翻晒。年纪大了,一搭一搭说着话,像场院上零散啄食的麻雀。

静好比正常学生晚报到了一个月。她爸爸跟那边学校打了招呼。原因是生病。

进L市师范学院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寡言的人。

好比一只蚌,用坚硬的壳,把自己包了起来。

3

静好洗了脸,从卫生间出去,神色如常。

爸爸盯着她的红眼圈,说:你没事吧。

“只是想起妈妈。”她找了个爸爸没法再问下去的借口。

跟爸爸对坐吃饺子的时候,静好收到周岁安的电话。

“静静,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周岁安在一家猎头公司上班,明天有个面试,客户非要凑够三个candidate,周岁安手头只物色了两个,便拉静好去作炮灰。那是一家旅游咨询类公司,跟静好供职的A局还算对路。静好原不想去,但是奈何不了周岁安的软磨硬泡。什么“一个好汉三个托”,什么“你是我的黄金候选人”,甚至“拿了佣金对半分”都出来了。静好要不答应除了不给他面子也是跟自己过不去。

“好。”略犹豫,静好答应了周岁安。

“是周家的孩子吧?”爸爸看静好收下手机,问。

“恩。”

爸爸接着说:“静静,你年纪也不小了,可以试着谈谈朋友,交往交往。我看岁安对你挺上心的,要不你跟他处处——”

静好心里微微地卷起一缕讥讽。

上大学后,她埋头读书。不问其他世事。

夜里,宿舍卧谈,总有人讲风月。她从不插嘴。

她不买鲜亮的衣服,不参加任何出风头的活动。被同学讥笑为“学习大牲口”也毫不在意。

也有人把她当蒙尘的珠子暗恋她,自修的时候专门坐她身边。她注目于书本,从不旁骛。

也有电影票、演唱会的门票通过邮箱递到她手里,她总是第一时间塞到邮箱退回去。理由:我不爱看。

但实际上,她每个周末都去理图看录象。都是经典的爱情老片。《秋日传奇》、《勇敢的心》、《北非谍影》……

剧散后,在校园的黑润小径迎风散步。

春天的时候,看大朵的白玉兰像孝衣般哀伤,夏天的时候,看血红的扶桑如烟花般璀璨;秋天的时候,感伤层层落叶如陨落的生命,冬天的时候,她期待雪将天地染白。然而南方的冬季,少雪。

她觉得她的心在一个人的时候还有四季微妙的变化,在公众面前,永远冷静自持宛如中年人。是的,18岁,让她从少女兑变为妇人,她的生命周期少了一个过渡,留下一个缺口,永远没有办法填满。

周岁安南下看她。

在宿舍门口等的时候,差点造成“交通”瘫痪。因那时,正逢打饭高峰,宿舍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岁安那时候又瘦又高,皮肤白皙,眉目清润,如当时风靡的偶像剧《流星花园》中的花泽类。

女生都在偷偷觑他,他有时抱以羞涩的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那种好教养的白让女生们更加怔忡;有时候不耐烦了,就吹口哨,那种狂放的不羁又让女生痴迷。

她们想,怪不得姚静好不交朋友,她男朋友这样的人才,放在这边陲小城,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静好带周岁安去学校招待所开房间。

又带他去食堂吃饭。

最后带他参观学校。

静好懒洋洋的,周岁安也有点腼腆。

那个水晶瓶的秘密揭开后,他没有正面跟她说过话。年少的爱恋总是那么强烈、纯粹又充满了不安全感。

“你长高了。”静好靠着墙壁站着,比画了下。

周岁安看到静好的影子斜飞在黄昏的墙壁上,也是长了。

“静静,我们都长大了,可以交朋友了。”他费劲地说。

静好沉默。

他是什么意思?补偿?

事后,她想过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他?也不是没可能。如果是,她绝对不会谅解他。

如果不是,那么钥匙,怎么流出去的?外人就算拣着钥匙,也不会知道是她家的。是一个刻意的阴谋?每每这么想,她都会惊出冷汗。

那个夜晚过去了很长时间,她没有忘,一刻也没有,一个细节也没丢过。

她知道她这一生就磕在那个坎上了。

静好从书包里掏出预先准备好的水晶瓶。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岁安唇颤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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