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冠(159)
一句话噎得太平脸色发青,可宋璟却犹不知已经冒犯了太平。竟然在隔天就联合了 另一位宰相,与李旦关系甚密的姚崇直接上奏:请将宋王李成器与雍王李守礼出任地方 刺史。同时,罢歧王李隆范、薛王李隆业的左右羽林将军之位。最重要的,是请太平公 主迁出长安城往居东都洛阳……
这样的奏章一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为太子清除障碍了。一旦把几个同样具有成为 皇嗣资格的人都放逐长安之外,那李隆基的太子之位将会更加稳固。这一计,实是釜底 抽薪之计。
李旦端详了半天,却到底还是没有同意。其他人倒也罢了了,可太平,那是他嫡亲 的妹妹。从小到大,几兄妹之间,大概属太平与他的感情最为深厚。
就连名字,两兄妹都很是相似。李旦曾名旭轮,与旦一样,都是太阳之意;而太平 则名李令月,可说两兄妹的名字正是应了武则天为自己所取的名字“曌”中日月当空之 意。
从前李旦禅位于武则天,被困在东宫之时,待他一如既往亲近的便只有太平一人。 如今重获富贵,他又怎忍让这个妹妹远离长安呢?
长呈短叹,回了寢殿,他便把此事说于已经晋封为贵妃的豆卢氏听。
豆卢氏听罢,只问了一句“大家可欲重演同室操戈之祸?”
这样的话说得颇重,豆卢氏一生对李旦说得最重的话莫过于此。可是这个从不涉及 政治的女子却是一语惊醒了李旦。经过数日沉思,他终于下了谕令命上书省拟诏。准了 宋璟与姚崇之奏。只是,其中太平的迁居地却从洛阳改换成了蒲州。一个离长安近却远 不及洛阳繁华的城市。
诏书送达太平府。太平只是冷笑,甩下诏书便直闯东宫。竟是指着李隆基的鼻子大 骂:“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是忘了你今日之富贵是如何而来……”
言词之激,让李隆基也大感惶恐。
虽然与太平公主纷争不乱,可这样撕破了脸皮,竟是直指着他大骂的事情他连想都 不曾想过。
事情闹得太大,他不能不有些表示。于是,姚崇与宋璟便成了显而易见的替罪羊。
因为李隆基的奏表请重责兹生事端的两位宰相,姚崇与宋璟很快便被罢相。原本应 该被放逐出长安城的诸王与太平一个都没有离开长安,反是姚、宋二人黯然离京。
第一次的正面交锋,就这样以太平公主的大获全胜而告终。三个空出的宰相之位, 很快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填补上的尽是太平公主的心腹。
可与此同时,李旦却又命太子监国,总领朝中一切事物。又俨然是完全放权与太子 。一时间,处于争斗中间的两大势力又好似势均力敌了……
这一年,李持盈过得极是平静。或者说,静若一滩死水,生活中似乎再没有什么能 激起她的热情与冲动。对比于金仙观的热闹,她的玉真观仿若身处荒郊,无人问冿。
偶尔,自湖心传来丝竹与欢笑之声,似小猫儿的爪子搔弄人心。可她却似根本没有 听到一般,无动于衷。玉真观中,久未有丝竹之声,就连她最爱的琵琶,也已许久没有 碰过。曲无知音,诉与谁人?
白日里还好,可夜里却是难以入眠。三五日能得一夜安眠,已是幸事。虽然饮食上 还算好,可她的身形却还是越来越清瘦下去。
九月时,杨孺人产下一个男婴,果然被取名为“亨”。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孩子是她 救下的,李持盈总觉得这孩子与她很是投缘。虽然因这婴儿太小,她连抱都不敢抱,可 每次她只要一走到摇篮边上,那婴儿便会睁开眼转过头来看她。就是正在哭也会立刻破 涕为笑,脉脉笑容,倒仿佛是认得她一般。
王慧君便赞这孩子是个有慧根的,知道谁对他好,想来日后定会知恩图报……
李持盈只是笑。哪个又想过要他报答呢?可没过几日,她才知道王慧君竟是把李亨 报到了身边养,虽然没有正式过在她名下,却明显是打算一直养在身边的。
在宫里,夺妃之子为嗣的事不是没有过。可李持盈却还真是没想过王慧君竟也会这 样做。私底下李持盈去探望过杨孺人,虽然分明就从她眼中看到不舍与渴望,可杨孺人 竟然仍能忍住不去看李亨。
“虽然现在亨儿是太子妃养,可你是他的亲娘,便是去看也是正常,想来太子妃也 不会怪你的。”她说得温婉,可杨孺人却只是摇头,低下头去笑得一脸平静。
“我知道太子妃会对亨儿很好,这样就足够了……”捂着心口,仍会觉得痛。可是 她又能怎样呢?自她诞下亨儿时,太子妃就已经把话和她说得明白了。
她这样不争不斗的女人,在这后宫中能有什么成就?就算太子登基为帝,至多也不 过是个嫔罢了。可太子妃不同,她是未来的皇后,如果亨儿落在她的名下,那便有大好 的前程。哪怕不成太子,日后也必会是诸多皇子中最得势的……为了孩儿,她便是忍一 忍又如何呢?
憋见杨孺人的脸色,李持盈不禁有些黯然。她或许一世都不会明白一个做娘的究竟 是怎样的。可是单只看豆卢阿母还有杨孺人,她便觉心中隐隐作痛。
她的亲生母亲窦德妃,当日将她藏入柜中时,是怎样的心情?或许,哪怕是临死前 的一刻,也是在为她这个女儿担忧吧?
由己思人,她忽然之间就释然了。不管姑母与三郎哥哥最后闹成如何,她终究是爱 着二郎表哥,事事为他着想的;而二郎表哥,哪怕是不赞同姑母的作法,却到底还是顺 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