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迢迢一纸书(出书版)(17)
不管容小姐喜不喜欢这个少年,门第的高下摆在那里,当朝的相爷老奸巨猾,能爬上权利的巅峰,绝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自己今儿个主婚,若是主到相爷的心坎里,自然算是一件善事。如果主的这个婚,让相爷虚火上升,可就得罪了那位不好相与的老相爷。
他如果只是个清心寡欲的闲王爷,得罪便得罪,堂堂幼皇的皇叔,谅老东西也翻不出花样,欺不到自个儿的头上。可问题就在他并不是无欲无求的主儿,日后少不得与老狐狸打交道,或许还用得上老狐狸的势力。
他不想得罪容相爷。
这么一权衡,宁王心下立有定断。
顾不得容笑笑祈盼的目光,他和声道:“小姐的姻缘,岂同儿戏,应当有媒妁之言,父母应允。”三言两语,烫手山芋又丢了回去。
容笑笑的目光一下黯了下来,“可是,可是王爷说过……”
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宁王快语笑道:“容小姐不是说,让本王把身边的丫鬟带上,本王带来了,容小姐认识她?”
可怜刘盈正听得有趣,冷不丁被身后青衣小厮狠狠一推。
她猝不及防,身子往前跌去。
容笑笑反应到这个绿衫女子应该是小胡公子要找的人,她冰冷敌意的目光针扎似地刺着刘盈,刘盈莫名其妙被人这么盯着,无奈地干笑两声。
容笑笑扭过头,冰冷道:“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
在宁王疑惑的目光中,容笑笑抿唇,眼神似淬了毒药,冷厉道:“王爷若是不能为笑笑主婚,不如把这丫鬟赏赐给笑笑,她看起来很顺笑笑的眼。”
合情合理的理由。
这么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可就一点也不顺理成章了。
刘盈低头,额角抽痛得厉害,她觉得无比神奇。
一天之内顺了两位贵族少女的眼,又奇妙地让她们对自己怀有浓烈的敌意,黄历上应该写了自己今天慎出行、忌女子。
电光石火间,宁王心思电转。
这才第一次把目光停伫在刘盈身上——
这是个绿衫丫鬟,面色宛如拂尘纪出品的纸张,苍白中透着说不出的清冷,连墨汁都不能在上面绽开多余的边角,骨中隐藏着丁点儿的清冷与疏离。
这种面相,是病弱之相,却有柔韧之节。
即便他擅长记忆,可把这么一个人丢到人群,宁王也未必能认出谁是谁!
不过,宁王想到她在淑宁猜花谜的时候,拈起落瓣的木莲花蕊。
——单字谜,“车”,谜底是莲心。
——单字谜,“必”,谜底是穿心莲。
她用木莲做莲,剥落花瓣做心,给了淑宁最大的暗示。
这个丫鬟,聪明得很!
宁王唇角浮现一抹微笑,不禁伸出右手,指尖点着逆光,几乎要触碰到绿衫女子幼嫩的雪白面颊。
没人发现,这一瞬,不远处的黑衣少年所有伪装的沉默纷纷剥落。
此刻,他的目光锐利地几乎可以刺穿最凝厚的黑暗,凛冽地盯着宁王的手指,只要他再有下一个动作,假寐的狮虎就会亮出尖锐的杀招。
然而,宁王到底自持身份,手指还没碰到刘盈的面颊,就迅速收了回去。
胡荼抿唇,低垂下眼睑。
仿佛是猛虎的喉中发出沉闷的咕哝声,惊破幼兽的胆后,又俯身闭上了眼。
暗涌的波涛缓缓退去。
一切的喧嚣、狂肆纷纷沉淀成最初的安宁祥和。
少有人发现,树下狮虎出没,几乎要咬断上位者的颈项。除了一直暗送秋波、含情脉脉情窦初开的春情少女,她的目光似乎从没有离开胡荼。
看到心仪那人的反应。“嗡——”地一声,容笑笑的脑海中仿佛有人用尖刀挫过,狠狠一痛,小胡公子……他,他真的喜欢她——这么一个貌不出众,看上去哪里也不如自己的女人,她看起来比小胡公子大多了。
贵族少女漂亮的脸蛋,变得苍白如纸。
“魁元的愿望是要这一个丫鬟,本王自当允了……”只听宁王低醇好听的笑嗓,畅意扬起,惊飞了繁花一树的小鸟。
它们簌簌扑着翅,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芙蓉宴的事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落幕。
这天傍晚,刘盈是跟着容府的千金一起出的宁王府。
漆亮的小轿上雕着梅花与兰竹,容小姐坐进去时,刘盈诚心诚意对她低声道了一句谢。
容笑笑看了她一眼,傍晚的阳光洒落在少女柔美的面颊,泛出淡淡的金光。
她道:“听小胡公子说过,姑娘是聪明人,既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本小姐不缺丫鬟。”冷冷丢下一句话,轿子如云腾起,平稳向前游去。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容小妞虽然*、偶尔也会耍一点小聪明,但是总的说来还是个心思透亮的姑娘。
她明白的表明自己不喜欢刘盈,不接受刘盈的谢意。
把自己的刺,张狂地打开。
刘盈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
轿里的小妞儿面上不好看,可到底是明面儿里的不好看。
刘盈羡慕她。
她可以这么肆意张扬地把喜怒放在脸上,把心思呈现在阳光下,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可自己却不能。
胡荼双手拢在袖中,在刘盈身后,走的很慢,忽然打破了沉寂。
“夫子,你为什么不信我?”
“嗯?”
胡荼抿紧唇,忽然弹了弹她的袖子,从袖中落下几枚暗青色的小莲子,他接住小莲子,放在刘盈眼前,轻声,“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你遇上棘手的事情,把这些线索留下,就会有人来救你,可你为什么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