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迢迢一纸书(出书版)(27)
可那少年男子,终究从不属于她。
鱼微气得浑身发抖,小脸一片苍白,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才涩然道:“你不是傻子,他才是傻子!他傻了才会喜欢你!”
刘盈冷笑。
鱼微狠狠将手中素笺,掷在她掌心,哑声道:“你自己看看。他三年来,只要想到你,就会写你的名字。你自己都不曾写过这么多字吧。可是少爷,却对你的名字写了不下万遍。每写一张纸,就会烧一张。每烧一张,就越发想念……
“我知你到底顾念什么,你以为少爷是为了你这个名字,才对你这般好。帝师王谋,少爷纵是有那个心,也绝不舍得伤你,绝不会用感情做这个筹码。说起来,你刘盈原就是个无情的人,少爷若是不欢喜,又岂会为你受尽苦楚……
“少爷若是不是欢喜你比欢喜自己还多,你当以少爷的性子,会任你刺上那一刀,会赌气为你一个皱眉,而三月不疗刀伤?
“如今,为你的一句顾门求亲,少爷动了怒,痼疾纷纷再起。他多久没犯病了。他本就不宜大喜大怒,本就不宜七情六伤,却为你破了那么多的戒。你如今还要说他不是真心,你如今还要躲闪,你到底有没有心?”
鱼微的话,一句句掷了过来,泪流满面骂着刘盈。
他仿佛要把所有的话,全在今天统统道完。
那时候的刘盈,原是冷冷听着,可越听越是心惊。
她抿紧唇,想说服自己那些都胡荼的伪装,自己是师,他是徒。
仅仅是这条,便是无法逾越的沟。
她想说服自己守住心,不要被鱼微的话说动……
可是,胡荼对她怎样,却清晰浮现脑海。
她从他九岁看他长大。
这世上,再没人比自己还了解他。
曾经不愿相信,可如今一切的一切,却逼得她不得不相信。
难道自己真的是错怪了那个夜莲一般清冷孤寂的少年。
刘盈的拳,缓缓攥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住心中那丝尖锐的痛,淡淡的伤心。
鱼微忿忿而去,幸而离得早,不曾看见她泪流满面的模样。
小狮子沉默了一阵,不像以往那样,强迫她必须接纳自己,只默默道:“你没事,就很好。”刘盈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胡荼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胡荼!”
她心下陡地一痛,慌忙想扶住他。
小狮子却安静地推开她,退了两步,他知道自己身子一直不好,这次病没好全,却动了真气,恐怕伤了骨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轻声笑笑,勉力撑起一丝神识,风轻云淡道:“夫子管我做甚,就是死了,你也不会多看一眼吧。”
刘盈震惊抬头,只听胡荼清冷的嗓音,继续响起,“夫子,他们说得对,我的确错了太久,竟失了自我。如今,我已经想开了,从今往后,你不必躲我。我已经冷了,静了,看清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恐怕会很开心吧……”
那句子,似寒针般,狠狠扎在刘盈心上。指甲,没留神就划破了掌心。
她睁大双眼,感觉鼻腔忽地一酸,眼中烫烫的,似有什么几欲冲出,却什么也说不出。
小狮子嘴角勾出一丝凛冽的笑,“最后一次。夫子,这一次,我虽愿帮你去攀交顾城主。却也仅仅是最后一次。从此往后,你的事,我再不会多管。你我之间,一如此匕,今日既断,永绝天涯。”
一柄雪亮的匕首,从他袖中抖出。
她认得这匕首,分明是那日马车上,她用来刺他的那一个。
胡荼眉目冷然,双手一折。那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在他掌心竟生生折成两半。
你我之间,一如此匕,今日既断,永绝天涯。
这句话,似一句诅咒,雷霆般击下。
刘盈脑海里一根弦,似狠狠崩断,心口那丝痛,赫然浸入骨髓。她手心一分分,一寸寸,彻底凉了下来。她忽觉得茫茫大水淹没鼻息,窒得她忽然双泪盈眶。
但见小狮子背影孤挺,一步未停地走远。
她掐紧掌心,借着疼痛,笑着告诉自己,这一切,不正是你曾经希望的事?
他走了,你正应该高兴呀。
可是,她咬紧唇,发现自己根本高兴不起来……
她,好容易才决定接受那只浑身炸毛,脾气不好,又嗜杀无情的小狮子。
可对方走得又是那么决绝。
青阶蹦出零星草叶,那儿之前,曾伫过一个少年男子的身影。
那位少年,为她出生入死,为她下刀山火海,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可是在他看着自己的时候,自己却连一个温情微笑,都不曾给予。
她果是个狠心的家伙,不仅对他狠,对自己也一样。
终于,这位性情古怪的小夫子似想通了,她对着天,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穿云裂石,震入云霄。
笑着笑着,眼前一片模糊。
她说:“刘盈,你就是自作自受的虚伪家伙。”
声音轻轻的,似自己,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并不痛,心却似被掏空了!
第九章
不管风雪,暗夜……
曾经,一直有人在你身后默默守护。
可是某一天,你回头,守护的人不在原地。
温情相望的眼眸,也转移了其他的女子。
会不会有一点失落?
还记得那些日子,胡荼方方九岁,清稚且骄傲的模样,仿佛天下事都不放在眼底。
他斜眼藐着眼前的少女说:“小夫子,你能教我什么?四书五经六书六艺,还是医理?小夫子,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食我米粟,你分不了我的忧。我要你,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