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迢迢一纸书(出书版)(29)
鱼微防贼似的把门堵得严严实实,大声道:“少爷伤了,自有的是心痛他的人,也有的是熬药的人,不劳姑娘费心。”
说到底,小家伙软硬不吃。
见刘盈还想说些什么,小鱼微当机立断,忽似想到些什么,斜眼不屑地掠了一眼她,冷声道:“姑娘,您还是走吧,我知你为何来的。少爷答应过你的事,你不用担心做不到,也不必假惺惺地过来端茶送水。”
这话说得不轻。
他全当她如今端茶送水熬药煲汤,只是因为要求小狮子赴顾门宴。
可她分明没存那个心!
刘盈第一次被人这么相激。
咬紧唇,*尝到甜腥的气息,眼底赫然一片冰雪。
门内。
轻纱笼面的神秘少女似察觉到她此时心情一般,回头静静睇了一眼。那一眼,宛如利刃,似要穿过门帘,要狠狠扎一扎刘盈。
再回头的时候,这少女眼中褪去凛冽,揉了一丝浅浅欣慰,剥开鲜黄的新橙,笑着递给小狮子,道:“二少,看她在门外,被你家的小鱼微数落,您就没有一点心痛吗?”这原是句试探。
问这话时,那神秘少女捏紧拳头,心中也在打鼓。
她藏住眼底锋芒,生怕胡荼说一句不忍,自己定会心碎至死。
客房中静静的。
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胡荼不说话,那神秘少女也就不再开口。
许久,见胡荼闭上眼,送一片鲜橙在口中含住,不徐不缓,淡声道:“以后,休在我面前提起她了。”
少女眼中赫然一喜,仿佛是松了一口大气,僵硬的肩膀也软和下来,她柔声笑道:“我原当二少说假,没想到您真的舍得放了。还是要说一声,恭喜二少。”
小狮子似笑非笑,似听见什么很滑稽的话,想说些什么,终于没说。他半卧在床,手掌缠着一层层雪白薄纱,上面隐约浸出鲜血。他神色从容,虽然看似比以往更加瘦削单薄,精神却很好。
许久,少女听他又道:“下次不要那么做了。”
这两位主儿,都是精明无比的人。
那少女只听了这一句,脸色赫然一白,当即明白他说的是客栈外针对刘盈的那次刺杀。
她正要解释什么。
但听胡荼又道:“你用箫声引来影杀,派他们去杀刘盈,忒大的胆子呀。幸而她只道是东夏影杀在出手,才没惹出大乱。她的武功,不像你想的那般不堪。下次,若没了十足的把握,休得妄动。”
原来并非是因为欢喜刘盈。
话音一落,就见少女眼中闪过一道惊讶的光芒,而后,是浓浓喜色,“谨遵二少旨意。”
刘盈在门外,只听见他们有说有笑。
她抿紧苍白的唇,心里有些发苦。
犹豫了下,终是把熬好的药送到鱼微手里,硬扯出一抹淡笑,“把这个送过去。”
鱼微刚想推开药盅,一抬头,但见刘盈眼中似有针芒扎来,想好的那些刻薄话顿时噎在嗓子里,吐也吐不出,无意识就接下药碗。
等他反应过来,只见着刘盈一抹走远的影子。
也没啥不同,没来由的,心里就是泛上一丝负疚。
鱼微忽然想到,在云胡府中,她也是这般独来独往的模样。所有人都道她清冷孤僻,性子诡异得很,连他自己也没仔细去瞧。
可如今,这么一瞧,却发现并非她孤僻。
正似一个圆,她勉强不了自己融进来,便只有生生划分了楚河汉界,生死两不知。而那个圆,却是从伊始起,就没准备接纳她这个人。
出了客栈,往外走,是熙攘街道,纵是孤城,这儿自给自足,依旧是异常繁华。从城门往外,步过漆黑的甲板,再走一段路便是高耸的山。第一次到天封时,刘盈只记得一片沉沉云翳压着视野,近了才知道那是城楼。
她走得迟缓,此时正值深秋,草木萧萧。
一步步踏在零落泥叶上,发出“嚓嚓”的细响。
温和地,舒缓着她心中郁结。
不知从哪里,忽然传来个低沉冷峻的声音。说话的人,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礼貌,什么叫温和,硬生生地丢下一句讽刺言语。
“我还当刘盈是何等厉害的主儿,如今一见,没想不过一个寻常女子。”
刘盈顿下步子,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她也不回头,斟酌了下言辞,和声道:“近些天,我一直知道有人与我作对。没想到小女这般能耐,惹上的竟是堂堂十九王爷。我原当十九王爷只会在宫墙之中,养精蓄锐,却原是我高估了宁王殿下。”
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
“啪啪啪!”
掌声一下下响了起来。
刘盈忽然从沉思中醒来过来,对方是皇子,她是民。
如今绝不是斗意气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刚说出的话,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宁王眼中掠过一分杀机,终于从后面走到刘盈眼前,一笼青影,就这么忽地压下。他居高临下看着刘盈,眼中依然那般暴戾,空气中,分分寸寸逼仄着上位者的迫力。
这个应在皇城的十九王爷居然跑到了天封。
刘盈觉得新奇,可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宁王逼视着眼前的女子,有些不屑。
十年前,有人曾偷偷翻阅过摄政王的天机谶,大篇大篇晦涩难懂的文字中,只有这一段话流传出来——“沧原,岐州;叶紫,刘盈。一谋一师,平镇九州。”天机谶向来不留无名之辈,这句话在沧原差点兴起大乱。
天下叶紫、刘盈何其之多,当年一拨儿贵族子弟,哪家的少爷没有一个叫刘盈的夫子,叫叶紫的谋士。若非皇榜天下,摄政王称其无稽之谈,还不知这群蠢蠢欲动的贵族会惹出怎样的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