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238)
可惜他一开口,这套衣服的效果就完全抵消了。
“陛下,您近来可好?”才见完礼赐完坐,屁股刚挨上椅子,就来上这么一句,再配上幽怨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嗓音,让帘后的我不自觉地抚向自己的手臂,因为那上面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关于接见时要不要赐坐,我和皇上曾专门讨论过,皇上恨不得连平身都省了,让他一直跪着,还是我说,朝堂外接见,又“有要事禀告”,一般情况下是会赐坐的。因为皇上年纪尚小,朝臣们多是先帝时代的旧臣,赐坐,也有敬老之意。
该赐坐的时候让人站着,反而显得特殊,我的意思,无区别对待,最好。
宋方的话我都听得遍体生寒了,皇上可想而知是什么感觉,勉强压抑着不耐问:“宋先生有何要事禀报?”
称“先生”而不称“卿家”或“爱卿”。显然不把宋方当朝臣看,只当一般地草民,就像我和太后,在外面时也喊大夫一口一声“先生”的。
宋方清了清嗓子,又舔了舔嘴唇,才开口道:“臣离京之前,曾想就此次行程跟小安子公公透透气。因为怕引起怀疑,故隐忍未言,不曾拜别陛下就孤身远行。”
“臣生恐离京期间发生变故,臣回护不及。若如此,臣万死不足以赎其罪。苍天保佑,陛下安然无恙,臣有生之年得以再见圣颜,真是百端交集,欢喜无尽……”
他到底在说什么?好像刚跟皇上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如今乍然重逢,因此无比激动。恨不得扑上去缠绵一番。以慰相思之情。
难怪皇上说“见一次,三天没胃口”地。他表现得委实太露骨了一点。
连承了他莫大恩情地小安子都看不下去了,借奉茶之机提醒道:“皇上还有一堆奏折等着批阅呢。大人拣要紧地说吧。”
宋方点头接茶。手忙脚乱地竟然把茶打翻了,全部倾倒在他地衣服上。九月地天气,不冷不热,穿地还是单袍。而刚斟上地茶肯定是开水泡地。
“啊!”他本能地发出一声痛叫,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小安子蹲下去揭起他地袍子检查烫伤,皇上立刻别过脸去。
宋方本来还皱着眉做出一副在皇上面前出了洋相地沮丧样。这会儿竟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一面喊痛一面亲手解开缚地丝带(注1),把裤直卷到大腿上。幸亏其他地太监宫女早就回避了,以方便他告密,不然成何体统。
皇上气得脸色铁青,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宋方忙放下袍子,几步抢到皇上面前跪下道:“陛下,微臣真的有要事禀告。”
看皇上依然抬脚欲行,他竟然一把抱住皇上地腿,“陛下请息怒,微臣……”话音未落,已经挨了一脚。
再看皇上,满脸涨得通红,想再踢时,另一条腿也被抱住了。
小安子吓坏了,忙过来推宋方,嘴里着急地嚷:“宋大人放手,快放手!”
皇上朝外面大喊:“来人啦,此人意图行刺,给朕拖出去砍了!”
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掀开帘子冲了出去,平生第一次行凶,朝一个人的后背猛踢。
但当御林军提着刀剑冲进来时,我还是清醒了过来,朝那些人说:“你们出去吧,刚才只是个误会。”
他们看着皇上,皇上盛怒未息,我拉了拉他的袖子,耳语道:“此事不宜闹大,宋方也不是赐死的时候,求皇上从大局着想,暂时饶过他。”
皇上这才不情不愿地说:“你们先下去。”
宋方伏地流涕:“微臣自知行为失当,惊扰了陛下,微臣罪该万死!”
我斥道:“既知行为失当,为何还要惊扰?”
“微臣只是情不自禁。”
看皇上眼里又动了杀机,我忙吩咐:“小安子,叫个太医来给宋先生看看,敷点药。宋先生有什么事就跟小安子说吧,他再转达给皇上也是一样的。”
“微臣请皇上降罪。”宋方还是不停地磕头。
皇上冷冷地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就把你那条腿砍下来吧。”
“微臣遵旨。”
“皇上?”我惊喊了一声。难道他不知道君无戏言,而宋方这种极端的人,只怕真会亲自砍下那条腿“谢罪”。
皇上又说了一句:“在大事未完之前,你的腿暂时寄在你那儿,以后再承旨。”
“是,微臣一身皆属陛下,无有不从。”现在皇上地表情已经不是愤怒,而是恶心欲呕了,我赶紧拉着他走了出来。
从西花厅到御书房,不长地路,几乎是我拽着他走的,因为他随时都有冲回去杀了宋方地冲动。手在腰侧握成拳,额头上青筋爆出,眼睛里怒火熊熊,我知道他地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好不容易在御书房坐下,我刚关上门。背后立刻传来了噼里啪啦地声音,再回头时,御案上好几样宝贝已经没了,幸亏御玺没放在上面。
“皇上,请息怒!”
我试着去拉他的手。他却一掌拍在御案上,这下,茶杯也遇难了。
“朕要将他千刀万剐!朕堂堂一国之君,竟遭人猥亵!是可忍,孰不可忍?”
啊?没那么严重吧,“他只是抱住了皇上的腿。”
皇上不满地反问:“这样还不算猥亵?假如一个你厌恶透顶地男人抱住你的腿。你会不会觉得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也是。”在益州时子孝欲强吻我的那次,我照样有恶心的感觉,子孝还是我曾经的夫婿,一旦情逝,就难以再接受亲密举止。何况骚扰皇上地,还是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喜好完全正常。本来就不能接受男风的男人来说,确实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