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662)
这样的条件下,血怎么可能不烧起来?
景生预先跟王主任打了招呼,这次发布会如果能接到一百万的订单,他想把现有的厂房买下来,或者是街道里有合适的更大的场地最好。虽然只有0.81平方公里,但万航街道这种可选择的地方还真不少。
王主任翻着办公桌上的第一季度财务报表和第二季度生产计划,沉默了片刻后才问景生:“华亭路的生意是你家自己的,为什么要把收入都并到厂里?你知不知道这样你家的钱会被街道分掉百分之四十?”
“四重奏是服装公司,不是加工厂,”景生笑着说,“说点让领导开心的话呢,就是阿拉想依托政府做大做强做出自己的批发生意。说得实在点呢,税务局一直要查账加税,把华亭路的销售额并到四重奏不是可以免税嘛。再说,赚不赚钱今年还不一定,这不又要买厂房又要买设备,时装发布会开销也大,万一亏了,街道也要承担百分之四十的。”
景生笑弯了眼,像只狐狸。
王主任摇摇头:“我就晓得你要塌阿拉街道的便宜。”
“爷叔给我塌伐?”
“废话!又不是我的便宜,塌!”
王主任也笑弯了眼,第一季度,四重奏服装公司的营业额就超过了一百万人民币,占了街道三产全年经济收入的十分之一,免税不免税不关他的事,履职告上可是了不起的一项成就,带动就业,创造效益,拉动产业,随便写写五六千字不成问题。
“你等着,我打电话给老祝,让他拿钥匙,阿拉先去武定西路和康定路看厂房。”王主任也打上了鸡血,喜气洋洋地说道。
——
斯江上半年也很忙,去年一月,国家增设了CET-6的考试,这张证书对于英语系的人来说必不可少。另外她的日语二级证书已经到手,法语TEF考试她考了六百二十多分,法语系的老师让她试着明年再考一次,争取考上七百分的高级水平,将来多条路可以进法语企业。
陈斯江的好学和苦学在系里是出了名的,她新学期已经不大住在宿舍,也从来不参加舞会,连去《十六岁的花季》剧组拍电视的宝贵机会都谢绝了,食堂吃饭的时候在看书,走路的时候在听耳机,图书馆的借书卡已经烂得换了两张。
为了参加布朗先生公司给上海市举办的全球金融推介会,斯江这半年主要在攻商务英语,尤其是金融英语。好在北武有大量的原版专业书籍,她查字典查资料做笔记,也是通宵达旦地忙。
整个春天,斯江和景生两个人每天都在客堂间里忙到半夜。
景生有什么想法什么计划会忍不住告诉她,问问她的意见。她遇到专业上的困难会记在本子上等第二天北武和善让来解答。
有时候眼睛累了,斯江会托着腮笑眯眯地看对面忙个不停的景生,这已经是最好的放松。景生经常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两人视线纠缠,笑得你侬我侬。
“阿哥侬吃力伐?”
“还好?”
“囡囡侬饿伐?”
“有一点。”
“吃面还是吃粥?冰箱里还有小馄饨。”
“面。”
“荷包蛋还是水潽蛋?”
“蛋直接打在面里好了。”
景生起来伸个懒腰,下楼去煮面条。上来的时候,斯江已经帮他换了新茶,收拾出了台面。
斯江喜欢这样的夜晚,宁静又美好,忙碌又充实,好像她和他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还会一直这样下去,她永不会疲倦,永不会厌倦。只要一抬头看见对面埋首工作的景生,她就忍不住微微笑。家里人多事多,他们连亲吻拥抱的机会都很少,可是却一点也没有陌生的感觉,那种渴望像一根橡皮筋,越拉越紧,越拉越长,以至于偶尔在楼梯转角口偷偷摸摸地紧紧拥抱一下都有种销魂蚀骨的滋味。
当舅舅们去了云南后,景生睡回了亭子间,两个人的工作场所便从客堂间挪到了亭子间,赶上了春天的尾巴。
第336章
今年五月很热,一记头就上了25度。
亭子间里的货清空了,腾出来的地方摆了两个文件柜。顾东文的那张单人床还在原地,每个礼拜顾阿婆照旧还会替他更换被单枕套枕巾,这个礼拜刚换上了草席,用开水烫过的旧毛巾揩得清清爽爽,一点毛刺都没。
两张单人床之间放了张公司淘汰下来的长条旧餐桌,斯江翻出一块旧了的红白格子布铺上,景生从康定路划了一块玻璃回来压上,还挺正气的。斯南一看哈哈笑,说像红房子蛋糕房。陈斯好洗干净自己喝完的可乐玻璃瓶,在隔壁老吴伯伯家门口偷了一枝栀子花插上。夜里景生和斯江回家一看,嗐,像真的一样,腔调老浓了。
楼上客堂间的大挂钟敲响了十二点的第一响。老吴伯伯收录机里的邓丽君终于唱歇了“我寂寞”。
斯江打了个哈欠,一抬头愣了半秒才想起来是在亭子间里呢,她看向手边可乐瓶里的栀子花,雪白的花瓣边缘已经微微焦黄,花心周围有两只小虫爬来爬去。
她伸出手指去捻小虫,笑着同景生说:“看不出斯好还蛮浪漫的呢。”
“侬闻一闻,哈香,香色宁了。看呀,有两只眯眯小额虫。”
“我上次送花给你,还是在希尔顿——”景生抬起眼,凑近闻了一闻,捻起另一只小虫。
两个人的手指在花瓣上相接,栀子花微微下沉,不胜重负地飘落了两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