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236)
稳定了弟弟的鲁莽,朱棣这才有心神注意仪华,却时间地点场合都不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她嫁给他五年多,前三年不曾注意,后二年聚少离多。这样算下来,他们虽育有两子,真相处的光景不到一年,其中漠北逃难还占了大半。
一番感慨,只是瞬逝,朱棣敛下深眸子情绪波动,转身训道:“乐什么?少在这里磨蹭,半个时辰之内,我们必须入宫。”
朱橚带笑的嘴唇微僵了僵,立马老实的低头去。
石阶下的仪华,再次看得愣眼。
朱棣与朱橚相差不过一二岁,可两人相处的情形,不是兄弟更像父子,似乎比起朱高炽他们三兄弟也犹是几分。
念头闪过,仪华直觉不可思议,忙打消了这个不合实际的遐想,打理两兄弟沐浴更衣的事宜。
申时三刻,朱棣、朱橚收给停当,神清气爽的骑马入宫。
夜幕深沉,星子满天。
主院上房里面,灯火通亮,却安静的鸦雀无声。
李进忠领着四个侍人垂手侍立在房内。小高熙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两只小短腿掉在外面,摇晃不定;小脑袋仰头望着天花板,却没看雕栏画栋的房上,两只眼睛半睁半阖,看似有些困了。
仪华伸手拦过熙儿,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的问:“困了?要睡了吗?”
熙儿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抬头,见是仪华,什么话也不说,脑袋一偏就歪进了仪华的怀里,又蹭了几下便闭眼睡了。
李进忠见了,忙打起精神,躬身问道:“不等王爷了?”
仪华望了一眼半敞的窗外,圆月已挂树梢,庭下一地银霜。她摇了摇头,看着面上难掩疲惫之色的李进忠,道:“不了,王爷该有要事再忙。今日出游,你也累了,让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就下去睡吧,不用守夜。”
李进忠领话而去,一时备了热水来。
自谢氏葬礼后,熙儿先逢噩梦,后遇风寒病疾。仪华怜惜下,愈加疼爱熙儿,不但让他搬来与自己同睡,连一应生活起居绝不假他人之手。
今晚亦然。
给熙儿盥洗了,吃力的抱着他到了架子床睡下,又掖了掖被角,仪华这才进入房内的隔间沐浴,打算洗漱睡下。可是洗浴过后,精神却极好,虽然有些疲乏,何奈怎么也唾不着。混到子夜时分,索性从床上下来,走到珠帘外的罗汉床倚着。
秋凉浙起,夜风吹过,窗子外头那松枝和竹叶,哗哗的轻响。院下草木中虫声迭起,一边唧唧,一边啾啾,吟唱和鸣。
这一晚上,仪华就听了一夜的风声虫鸣,不觉窗户发着灰白,却渐有了些微睡意。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右手传来一阵疼痛,似乎被什么紧紧扣住,她下意识的要挣脱,却不想那阻力越发大了,竟让她手骨生疼生疼的。
仪华痛吟一声,终从不宁帖的梦中醒来,一睁眼,却是如豆微光下,朱棣阴沉可怕的脸色。她登时惊得全醒了,忘了手上被拽的疼,不知觉的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近年来意外不断,以让仪华时刻处于危机的意识当中,尤其是身在是非之地的天之脚下。
朱棣没有说话,紧抿两片薄薄的唇,目光却是朝下。
仪华不禁疑惑,顺着朱棣的目光看去,竟是她被强制摊开的右手——一条深深嵌入手心的疤痕,赫然醒目。
“不过偶然被割伤的。”仪华心中一惊,忙抽回手,略有慌乱的掩饰道:“对了,王爷您这时候才回来,想必乏了,臣妾——”
“这是怎么回事?”仪华话没说完,手上急剧一疼,随即
朱棣冷冷的质问。
这件事决不能让朱棣知道,否则不利他与炽儿的父子关系! 仪华急中生智,骤然抬头解释,却见朱棣深沉似能洞察一切的双 目.她张了张嘴,竟做不出声。
见仪华神色惶然,朱棣心中笃定事有隐情,更不满仪华对他的隐 瞒,面上陡然盛满怒容,咄咄逼人道:“你是自己主动说,还是让本王 去查?!”
说话时,他眼睛黑亮,隐有一丝关切掠过。
房中油灯将枯,窗外晨光未亮,仪华看不见朱棣眼底情绪,只注意 到他薄如刀削的双唇,抿着森然冷意。
一瞥之下,激起仪华维护之心,她双目一阖,头枕在靠褥上,侧脸 朝向窗户,倔强道:“臣妾句句属实,这只是臣妾不小心打碎瓷器时割 伤。
若是王爷不信,臣妾也无话可说.'
稍显生硬的话一出,两人气氛降至冰点。
朱棣一贯喜欢女子小意温柔。
去年年底那阵子,他半月回府一 次,仪华对他温温柔柔,说话轻声细语,让他倍感舒心;漫漫冬夜里, 仪华身子柔软温暖,仿佛是专为他生的一般。
那一段日子,他无论是 精神还是身体,都是无比的满足。
一别的这半年来,作为一个成年男予,他是有欲望的。
尤其是在 熬过不能生育的心里后,那种急于证明自己的欲望,是强大的。
所 以,在仪华走后的两个月后,他又招人侍寝,但是一场性事结束了, 他却并不满足,反而有一种无尽的空虚袭上心头,这是过去十几年不 曾有过的。
渐渐地,他也就很少涉足后院,想起仪华的次数却多。
今四更天,他从周王府回来,本打算在厢房歇了,却见上房里还留 着灯,淡淡的橘黄色灯光,在静谧的黎明时分,能温暖人心。
不知觉地,他便走了进去。
撩开门帘的刹那,一眼就看见窗下一 架罗汉床,床上铺着一条梅红色的绒毯子,盖着仪华半截身子,一头乌 黑的发丝散了满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