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214)
清河一手握着凤凰的手,一手牵了慕容清小小的手,看着远方的山峦叠嶂,天青色,雨如烟,恰似面前之人的眸色清浅。
忽然间便觉得心中一片轻软,忽然间再无所求。
她永远不去想那一日,凤凰的血洒在自己手上的感觉,灼然得仿佛岩浆,腐心蚀骨。
那种疼,超越了一切,让她彻底地明白,从少年时代的纠缠开始,他早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不能拔,一拔便是鲜血淋漓。
他胜过了一切,甚至她追求了一生的——自由。
所以她收了羽翼,归附在这深山之间,画地为牢,圈住自己,也圈住他,她终是不舍伤他,没了尘世的纠葛,权势的羁绊,便是对身边人们最大的保护。
哪怕永无再相见的日子。
说她忘恩负义也好,说她自私自利也罢。
那么多年,曾看江山如画,岁月峥嵘,自己的一生起起伏伏,爱过,恨过,手间也不是没有沾染过血腥,有过不甘,有过痛苦,负了人,被人辜负,到如今,终于不再漂泊。
到底还是这山间竹屋一座,花田一亩,清泉石上流的简单日子,让她更平和,遗忘前尘,她的力气只足够紧紧地抓住眼前的一切。
再无所求……
看着娘亲清艳无双的眉目间的从容暖意,慕容清抿了抿小小的嘴儿,看着自己的小拳头,对着自己道。
虽然当年是那么讨厌甚至憎恨那个男人,他知道那时候娘和那个男人的关系已经脆弱得一碰就碎,他知道那个狠毒的男人可以将娘送去和亲,可以利用娘去谋权夺利,争夺天下,可是那个男人就算杀尽天下却无论如何都不会真正伤害娘,他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不过是将娘和一切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甚至不允许自己的孩子争夺半分。
从出生起记事开始,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男人从对任何事、任何人有脱离温和飘然的情绪,甚至在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差点死在刺客手里,他也是那种淡然温和如神佛的模样,他以为那人天生就是那种样子,直到那一天,为了娘,他陡然崩射出来的那种死气……是的,死亡之气而不是杀气,地狱里面常年浸泡在尸山血海里,常年以人肉为食的恶鬼修罗那种死气,血腥的,腐肉一样的死气。
让他陡然仿佛看见了佛经里那些地狱里的一角。
虽然只有那么一暖意,却吓得他三天都做噩梦,才明白,不一样的……原来还是有人对他不一样的。
那个人清风逸月的高洁风华与昆仑谪仙似的躯壳下疯狂的程度,大概是娘都不了解的恐怖,可自己了解。
所以他在司徒麟受了宫刑的后,将晋朝皇帝司马曜被杀的秘讯告诉了娘,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个恐怖的男人就要死了,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会让娘彻底崩溃……
那是他第一次哭得浑身发抖,无比的恐慌和后悔。
好在……
好在……
慕容清咬了咬唇,仰头看着清河温柔含笑的眉眼。
好在一切都还能挽回。
……
“娘,小兰儿冷。”
“来,伞拿过来点。”
“……娘子,我也冷。”
“乖小兰儿,要不要娘抱?”
“阿姐,我也冷。”
“我的小兰儿又重了呢。”
“……”
小小的竹林小道间,陡然响起小孩儿的哭闹告状声:“呜哇,娘,爹掐我屁股,呜呜呜……小兰儿痛痛,我不要他……呜呜呜哇。”
“凤凰,不准欺负小兰儿,你耳朵痒了是不是。”
竹林间高处隐藏着的暗卫们,利落的身影同时一个脚底打滑差点摔下去,他们谪仙般伟大的主子竟然……竟然就这么形象全无了。
不要告诉她(司马曜番外)
一月,大寒。
雪花片片地翻飞,年关将近,庐州城里一片欢声笑语,天下渐渐太平,瑞雪兆丰年,老老少少都在准备着过年该筹备的年华。
街市上的买卖并不因为下雪而停歇,反而异常热闹。
临月街一座飞檐斗拱的府邸里,满院梅花开得正香,雪白的、淡粉的花瓣上结了细细一层冰晶碎雪,异常晶莹剔透。
一如梅花下静静坐着的男子,白皙的脸更近似苍白,便承托得那薄薄唇上的殷红异常艳丽,不时的一抹细小的雪花落在他清瘦的手指间,也不见他拂去,长发上也积了一些薄雪。
“寂公子,您怎么又出来坐着了,天冷,你身子弱,不日又是一场大病。”丫鬟怜惜的声音从远远便传来。
女子一路小跑着过来,手上抱着一件貂皮袍子,一来便不由分说地将青年裹起来。
他抬起头,微笑:“我也就坐一会,这梅花开得正好。”
怜惜看着他,寂的脸也是颇为消瘦的,一双乌眸若点漆般,比一般女子都要大上两分,只是乌沉间却总隐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着人的时候,也似在心神飘远,像是院子里的那早晨的荷塘,让人看不分明。
可怜惜却觉得寂公子的眼中写满风霜,否则怎么年纪不过二十五六,两鬓上却染了淡淡的霜雪。
这样面若西岭雪,眸若天上星的男子,又这般温柔的人,总不该是遭罪的啊……
怜惜咬了咬唇,将他的衣领紧了紧。
“公子,我们该回去了,千万别再病着。”
寂听 了,温和地拍拍怜惜的手,轻咳了两声:“……咳……没事的,这也是老毛病了,冻不冻着,总不至于即刻要了命去。”
“公子!”怜惜柳眉倒竖,一张菱唇紧紧咬着,水眸含雾地赶紧端上一杯热茶:“你怎么能这么咒自己,这大过年的……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