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蓝色的晚空,细雨绵绵,红褐色的枝干上点缀着脆黄色的、近乎剔透的花朵,晶莹的雨珠坠在花瓣上要落不落。
并不算十分写意,倒是十分写实。
姜迈低低的咳嗽一声,声音略有些沙哑,微笑着同她讲:“是正院这边的窗景,只是这时候花还没开罢了。”
乔翎听见一个稍稍陌生的词汇:“窗景?”
外边侍女送了茶水过来,徐妈妈端过来给她,同时同她解释:“本朝园林造景,讲求一窗一景,推开不同的窗户,有的能瞧见玉兰花,有的能瞧见海棠,还有的是湖光山色,那边——”
徐妈妈指了方向给她瞧:“那边窗户正对着的就是几株腊梅,再过几个月,就该开花了。”
乔翎听得新奇极了:“好有意思啊!”
啧啧称奇完之后,又讲了包大娘子之事给姜迈听。
她说话的时候,姜迈也停了笔,目光专注的看着她。
等她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来,很郑重的朝她致谢:“这回的事情,实在要多谢太太了。”
乔翎反倒被他这过于正经的形容搞得不好意思起来,马上按着他的肩膀,叫他坐回去:“你这是干什么呀!”
她说:“包大娘子也要叫我一声嫂嫂的嘛,再则,姨母对我多好啊!”
越国公府姜氏其实就算是勋贵之中比较和睦的人家了,但这种和睦当中,“礼”占据了很大的成分。
姜迈待梁氏夫人很客气,姜裕对待这位嫡长兄也颇敬重,但真要说是亲昵,却也没有多少。
不过较之别的人家,这种“礼”占据主导的亲缘氛围,就已经很难得了。
而罗家兄妹几个,却很有人情味,往来时亲昵的成分更重。
罗舅父可以把一份堪称厚重的、祝贺外甥成婚的礼物早早托付给远在神都的妹妹,他压根不怀疑小罗氏会借机私吞。
而小罗氏也的确对得起哥哥的信重。
乔翎入府第一天,她就打发人来问候,还专程送了东西,成婚时贺礼也给的很厚重。
并没有因为这个外甥媳妇是来冲喜的,而轻看她。
乔翎自己也是在相当和睦的生活氛围中长大的,所以她喜欢小罗氏,又因为姜迈待她很好,所以她爱屋及乌,自觉替包大娘子出头是应该做的事情,没道理收获姜迈如此郑重的感谢。
她手按在姜迈肩头,说:“你要是这个样子,反倒要叫我不好意思呢!”
姜迈却说:“如果不是有你在,表妹那边再如何委屈,也不会上门的。”
姨母知道他身体不好,是以不会情愿因为自家的事情而给他增添烦扰。
而除此之外,一个寿数无多的人,能找他帮什么呢?
等他死了,越国公府同罗家,也就自然而然的不会再有所来往了。
姜迈说:“你改变了表妹的一生,所以我一定要谢谢你。”
徐妈妈在旁听了,也笑眯眯道:“国公说的很是。倘不是咱们太太有这么个急公好义、打抱不平的性情,即便是包小娘子,也不会贸然登门的。”
姜迈也知道自家老祖声名在外,闻言不由得莞尔失笑,声音闲适又温和:“可以说我们太太癫,但是不可以说我们太太心肠不好。”
徐妈妈用力附和:“是呢!”
乔翎气坏了,抓住他肩头的手都忍不住用上劲儿了,同时大声反驳:“也不可以说你们太太癫!!!”
姜迈笑的肩膀都在颤抖,因而又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他将面前的那副腊梅卷起来,手一抬,递给背后的人:“对不住,是我的错,姑且用这幅画来给太太赔罪,好不好?”
乔翎气呼呼的从鼻子里出了声气,伸手去接那卷轴,手握上去,没等拾起,姜迈却顺势将手往上一抬,轻柔的,覆盖住了她手背。
那是很修长,很好看的一只手。
他的掌心是暖的。
乔翎鬼使神差的出了刹那的神,居然也没有将手抽回。
几瞬之后,姜迈自然而然的将手收了回去。
乔翎抱着那只卷轴,却没有多少分量感,反倒是手背上残存的些微香气和余温,这时候好像格外的惹人注意。
可真要是说些什么吧……
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乔翎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有一点怪怪的。
可是哪里怪呢,她又说不出来。
依照她从前的脾气,不明白的话,就该问出来的,可不知怎么,胸腔里好像有点什么东西在跳跃,制止她就这件事说什么话似的。
姜迈背对着她,同样缄默着没有说话。
乔翎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反倒是徐妈妈在旁边瞧见这一幕,心头为之一震。
年轻多病的国公和他同样年少的妻子,性情又投契,他们应该做一对神仙眷侣的。
可是……
她心头骤然间浮现出浓云一般大朵大朵的悲悯和伤感来。
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应该呢。
张玉映就在这时候过来了:“娘子。”
她带来了杭佐的通缉令。
乔翎暂时从那莫名的情绪当中抽离出来,接到手里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同样暗松口气:“还好,还好。”
杭佐应该已经出了京,这回的事情,总还算是顺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