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三省的宰相们也悄悄在说这事儿。
俞安世问同在中书省的卢梦卿:“你去不去?”
卢梦卿勃然变色:“刘家也配叫我过去?!”
又说:“我约了我大姐和少游,叫他们两家去我家吃饼!不只是吃饼,我还要找人放鞭炮,到我们家门口去舞狮子!”
俞安世:“……”
俞安世默然几瞬之后,状似不在意的说:“真好,其实我也喜欢吃饼……”
卢梦卿看不下去了:“你不想去就不去啊!为什么非得有事才不能去?就不能大大方方的说——我就是不想去吗?”
俞安世委实有点禁受不住同僚乃至于越国公夫人这种近乎狂徒的行事作风,当下扶额道:“好歹含蓄一点不是……”
“为什么要含蓄,为什么要给承恩侯府留脸面?”
卢梦卿觉得很奇怪:“他们家欺男霸女的时候不要脸,为非作歹的时候不要脸,视司法于无物,横行霸道,这会儿自己家死了人了,倒是知道要脸了?!”
“怎么着,那么多苦主的命不重要,但是承恩侯府的脸却很重要?”
他说:“你没必要因此觉得心有负担,这都是他们应得的——从前他们缺了大德,所以现在就要还债,他们就被被人看不起,就该门庭冷落,他们活该!”
卢梦卿由衷的道:“做人别活得这么累,你们就是看不开,像我大姐那样多好——叫别人生气,总比自己憋屈来的痛快,人东想西想很容易早死的,多划不来!”
俞安世:“……”
俞安世想了想,心说:倒也是!
何必为了刘家叫自己憋屈呢!
人一旦看开了,就是一通百通了。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俞相公百感交集,提笔歇下了今日小记——承恩侯府丧事在即,同僚卢梦卿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中书省的两位宰相定了调子不去,唐无机和柳直那边倒是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卢梦卿也不在意,自顾自筹备自家之事,预备着迎接来客。
乔翎说卢梦卿约她去吃饼,其实也不真是纯粹的为了吃饼,其中还掺杂了一点送行的意味。
吏部的委派已经下达,赴任的告身也已经准备妥当,月底之前,韩少游就要南下赴任了。
这一别,却不知再见会是何年。
真正是聚一次,少一次。
等到了约定的日子,乔翎叫张玉映往库里去寻一坛好酒来,觑了眼时间,果断的出发了。
真要说起各家来往,一坛酒显然过于简薄了些,只是姜迈作为被携带的家属,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意见,全程听之任之了。
按理说,这会儿该是出去散步的时候,是以金子一见乔翎往外走,就赶忙叼起狗绳追了上去。
乔翎摸了摸它的头,叫它回去。
金子愣住了,原本摇的起劲的尾巴也停住了。
它退而求其次,去找姜迈,仰起头,叫他挠一挠自己的脖子。
姜迈伸手出去,为难的挠了挠它的脖子。
乔翎忍不住了,“哎”一声后,牵住了金子:“那你也去!”
张玉映不动声色的瞥了姜迈一眼,见他不劝,自己也没劝。
夫妻二人带一只狗,乘着马车,来到了卢梦卿府上,乔翎下去瞧了一眼,不由得被惊住了。
她先前去过韩少游府上一次,知道他虽然曾经身居高位,生活却极为简朴,据说从前有过几个仆人,只是被议罪之后也都给遣散了。
原以为卢梦卿作为他的至交好友也该如此才是,不曾想卢府却是青琐绮疏、高甍崔嵬,一派富贵荣华之态。
乔翎有些吃惊,小声道:“二弟原来这么有钱吗?”
姜迈反倒有些奇怪于她居然不知道:“卢相公出身长平侯府渤海房,又是那一支的长房独子,怎么可能没钱?更不必说他出过诗集无数,只靠分红,便足以锦衣玉食一生了。”
乔翎又听到了一个没听过的名词:“什么是长平侯府渤海房?”
姜迈便耐心的同她解释:“高皇帝建国之后,立公府九家、侯府十二家。侯府第一是大鱼家中山侯府,中山侯的次子就是大驸马,世子娶的是姑丈的内侄女毛氏,这你该知道吧?”
乔翎道:“我跟丛丛很谈得来!”
姜迈告诉她:“侯府第二,就是长平侯卢氏。渤海房是卢氏家族的一个分支,因为他们那一支的先祖曾经官居渤海总督,所以后代以渤海为号,便是长平侯卢氏渤海房。”
乔翎又从这一段话当中提取出来一个稍显陌生的名词:“渤海总督?”
她说:“我先前听韩相公说,本朝好像还有位繁国总督?”
“是的,”姜迈轻轻道:“所有本朝外派到臣属国去,总览本朝在该国相关军政要事的官员,都被称为总督。不过本朝习惯性称呼那片地域为渤海,所以连同那个职位也变成了渤海总督,实际上官方的对外公文上,应该是海东总督。”
乔翎道:“海东国?”
姜迈重复了一遍:“对,海东国。”
又说:“在神都的东北方向,从神都出发,跟去繁国几乎一样远。”
乔翎悄悄的在自己心里边的那张地图上模糊的标注出了海东国的位置。
夫妻俩进了门,便有侍从迎上前来,见还额外带了只狗,也没显露异色。
知道姜迈身体不好,还周全的备了轿,毕恭毕敬的请两位尊客并一只尊狗坐定,抬起往正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