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翎前头还有事,也没久留,这边刚出门,就有人来报:“少尹,卓学士过来了。”
……
卓如翰的品阶跟包真宁的父亲一样,都是正五品国子学博士,名义上低于京兆府少尹和马司业。
但是实际上,政治能量这种东西,是不能纯粹按照官阶进行评判的。
譬如说车貔貅作为侍御史,官阶还不到五品呢,但是因为出身御史台的缘故,他也可以上朝。
而国子学这种主管教育的学术类衙门,看得也不是纯粹的品阶,而是在士林当中的影响力和学术界的话语权。
卓如翰的母亲一手奠定了天后之后的礼法体系格局,堪称学术界的泰山北斗,卓如翰自己以朝天女的身份入仕,而后一心治学,成绩也极显著……
最要紧的是,这会儿主抓国子学行政的官员,是卓如翰嫡亲的师兄,他把半退休状态的马司业给架起来了。
依据高皇帝时期留下来的词汇称呼,这伙人就是“卓氏大学阀集团”……
进门的时候,柯桃还有点担心,虽然很害怕导师,但更放心不下包真宁,迟疑之后,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老师您来了,真宁姐姐就不会有事了吧?”
卓如翰冷笑一声:“敢拿我的学生做文章,是他姓马的要出事了!”
“我要扣他学术经费!”
“让他再也招不到生!”
“毙掉他呕心沥血做出来的项目!”
“夺他的成果,抢先一步发表!”
“等他死了,想方设法夺走他所有的成果,解散他的工作组,毁掉他的画像和记录!”
从前有个姓牛的学阀就是这么干的,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干?!
柯桃:“……”
老师你身上的黑气好重啊,跟入魔了一样,看得我有点害怕……
卓如翰回过神来,看着这个不太灵光的学生,温柔一笑:“我开玩笑的,哪能这么做呢?”
柯桃:“……”
柯桃不敢看她,低着头,小声应了句:“噢。”
卓如翰看她真心实意地担心包真宁,倒是有点唏嘘了。
她暗叹口气,问:“桃娘啊,最近在国子学上课,觉得怎么样啊,还适应吗?”
柯桃戴着微笑的假面,实则面目狰狞:每天都想死!
柯桃:但是隐隐感觉该死的另有其人!
柯桃说出了一句违背十八代狐狸祖宗的话:“挺好的,大家都很关照我……”
卓如翰略微一顿,告诉她:“我觉得,这回的事情不像是冲着真宁来的,倒像是冲着你来的呢。”
柯桃原地顿住,茫然道:“啊?”
卓如翰看着她,神色微凝:“因为用真宁做引子,来牵引出舞弊这件事情,是很愚蠢的。”
学生跟学生也是不一样的。
理论上,得到卓如翰授课的所有人,都是她的学生,这个学生是普遍意义上的学生。
而包真宁在下一层——她是卓如翰的入室弟子。
决定收下这个弟子之前,卓如翰去翻阅了包真宁从幼年入学开始的成绩单和存档的试卷,她一直都是个成绩优异的小娘子,是只比天才稍微逊色那么一丁点的优异。
卓如翰很确定,她入学的头名成绩是可靠的,即便被质疑,她从前的同窗,教导过她的老师,乃至于许多意想不到的人都可以站出来证明她的清白。
操刀此事的人,本意并不是针对包真宁,因为这很容易就会被拆穿,破解。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幕后之人所指向的沛公——应该是柯桃。
她才是真正通过舞弊——甚至于是国子学内部主动舞弊入选的那个人。
虽然李祭酒从来不肯明说,但卓如翰自己为二十一名入学的学生授课,谁行,谁不行,一目了然。
卓如翰猜测马司业并不是幕后指使,但他应该或多或少同幕后之人有些牵连,又看包学士不顺眼,所以顺水推舟,想着让包家父女俩大失颜面,却没想到遇上了京兆府的愣头青,当场挨了两脚,还被提溜过来了。
现在事情闹大了,包真宁无辜受到牵连,不会有事儿,倒是柯桃……
卓如翰心下微沉。
这个孩子其实是聪明的,但就是不肯用心去学——不是客套话,是真心话。
她最开始不喜欢这个关系户,但是相处得久了,难免也为这个孩子所打动,不由自主地开始心软了。
柯桃的神情很凝重,若有所思。
她两手搓着衣角,看起来有点忐忑,小声问:“卓学士,要是叫人知道我是走后门进的国子学,我是不是就不能再在那儿上学了?”
卓如翰心想,也不是不害怕的吧?
同时宽抚她说:“也不至于。”
柯桃忽然大声地“啊?”了一下。
这都不赶我走?!
那边卓如翰稍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虽然难免会有人背地里议论,但终究也只是议论罢了。”
柯桃是走关系进的国子学,且能叫李祭酒亲自操办,可见那关系该是很硬的,神都城内的名门子弟卓如翰差不多都认识,却没见过柯桃,想必就是走了中朝的门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