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来自X的信(79)
“……好。”
人来人往,注视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晃而过,他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身旁的梁园已经站不住了。
“小江哥哥,我能不能休息一会。”梁园小声问他,凑过来双眼亮晶晶的。
“想休息就休息。”他看了眼梁园穿着的高跟鞋,看上去很辛苦,话音随之稍顿,“可以。让师兄找个椅子。”
“那不用啦,我稍微放松一会就好了。”梁园笑笑。
他们两个在这里凑的很近,从远处来看,像是一对情侣,尤其是郎才女貌,江颂的身高高了梁园一大截,低头讲话的时候像是在轻叙低吻。
……很般配。
倏然,江颂察觉到了某道视线,出在人群之中,那视线停留的太久,他下意识地看过去。
隔着人群,一眼看到了前一天见到的人。
男人在隔壁油画区停留,长廊的光影细碎落下来,艳丽的面容犹如倒影,美艳不可方物,与身后的画作融为一体。
像是梦里的场景,背着小提琴的少年置身在长廊前,朝他看过来,深褐色的眉眼浮掠而过。
他怔在原地。
“小江哥哥,我好啦,你觉得我今天的妆容怎么样?”梁园凑过来跟他讲话。
他掌心里莫名冒出一层汗,心脏在某一刻停滞住,间隔的太久,视线收回,在原地僵硬的不能动弹。
“……小江哥哥,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么差。”梁园问。
是因为他写的信。过来的吗。
或许是他的错觉,只是为了来看展览,如果是这样的话,国内国外都有更好的展览,威尼斯双年展,现在也是展期。
对方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太久,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进了展厅,没有穿正装,头发也没有打理,墨发落下来,像是普通的男大学生。
他和温黎今年都是二十四岁。
“……没事。”他很低的开口。
眼角留意着温黎的身影,温黎好像真的只是来看展一样。
“欢迎欢迎,这是我们陶艺一工作室的作品,您可以看看,需要介绍的话可以来找我,不打扰您啦。”
温黎一眼看到了展厅最中央的作品,最中央的五件花瓶,形状相同却又各异,轻薄匀称,几乎能够透过年少时某人送他的作品里窥得一形,顺着不断生长由稚嫩趋于成熟。
只是与当初的瓷面已经不同,每个花瓶上都有不同形状仿若碎裂一般的纹样,或分布在瓶身,或在瓶口,盛放出一种破碎残缺的美感,并不完整。
掠过崎岖之后,伤痕并未愈合,残留在瓶颈上,形成独一无二的美。
作品名月光。
温黎看过去作品简介,简介只有一句话。理想主义的诟病在于想要得到月亮。在追逐的过程中,伤口自然溃散而出。
直至香消玉殒为止。
他在作品前停留的时间有点久,引得在这里守展的学生注意到,对方过来跟他介绍,“这是我们这一届最有天赋的同学的作品……很漂亮吧,他是一个特别纯粹的人,作品应该也能够看出来。”
“……嗯,他的这些作品出售吗?”他问了出来。
“不出售,您不是第一个来问的,他的所有作品只送人不出售……哈哈,你不知道他日常生活十分拮据,但是作品死活都不愿意卖。”
“问他他也不愿意说……有时候挺一根筋的。”
为什么不愿意卖。那些花瓶。
他是追逐月亮的朝圣者,是填海的精卫,身躯惨遭焚烧,唯有意志拖着身躯残留,所有美好的过往,全部寄托在灵魂与思考之间。
美好的憧憬化为创作灵感转化为作品,一并注入他残缺的灵魂,留下锈迹斑斑的烙印。
不忍亵渎。
月亮不可得。
“梁园……很抱歉,今天我要先走了。”江颂把牌子放下来,他轻轻开口。
“没事,小江哥哥,你有空记得要去医院看看,下次复查我陪你吧!这里人也来的差不多了,不用看着了……你路上小心点。”梁园说。
“……嗯。”他应了一声,放下指示牌时,眼角阴影覆盖而下,扫到了某道身影,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珠。
那双眉眼经过时间的沉淀更加深邃动人,温黎看向他,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低沉的嗓音随之传来。
“江颂……我们聊聊吧。”
梁园在一旁看看这俩人,想多嘴问两句,但是看温黎的气质并不像坏人,到底没有多问。
“小江哥哥,有事随时叫我。”
他把牌子放下来,掌心的冷汗扩散而出,心脏迟缓地跳动,跟在温黎身后,垂眼看到自己的影子,前方的人稍稍停顿,侧眼看他有没有跟上来。
美术馆附近有咖啡厅,两侧种了一片向日葵,向日葵朝向阳光的方向,年少时碰到的天使朝他看过来。
他坐在温黎对面。
“……要喝点什么吗。”温黎问他。
“不用了。”现在他已经能够不再停顿的讲话,言语表达没有那么费劲,可为什么讲出来却费了很大的力气。
“那我随便点了,”温黎抬眼看向他,视线轻轻掠过,随之看向菜单,“拿铁加淡奶加糖……可以吗。”
他没有讲话。
服务员走之后气氛安静下来,能够察觉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他抬眼,和温黎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