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心火(304)
他站在窗边看城堡外面,窗外天光明亮,可却没有一点色彩。他甚至不能分辨是阳光,还是阴雨。或许是阳光。
一辆胖大众吭哧吭哧从大门口开了进来。
“在门口等我一会,我还有点事。”他对着手机听筒轻声说,对面似乎没什么回答,百依百顺。
他挂断电话,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找了个镜子照了照。冰冷的脸上没有表情,却能从微微颤抖的手指间感受出一丝紧张。似乎他马上要见什么贵宾,可是多贵的贵宾能开几万块钱的胖大众呢?
他又整理了一下头发。
有些长了。
在国外的时候,他留过一段时间长发,被夸好看。实际上那阵子他忙着写论文,又忙着去打工,一天24小时连轴转,连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根本没时间打理头发。
回国之后剪短了,两年,又长了出来。
他并不能从中体味出些什么感触,他只是在想,既然那么多人夸过他长发好看,那么,现在这样不长不短,应该也还不错吧。
他仍在期待等会的见面。
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到了。他拿上办公桌上的车钥匙,然后走出门,下楼,一直下到二楼。
虽然是金碧辉煌的城堡,但在白天,就是一堆破烂石头。黑乎乎的二楼没开灯,站在旋转楼梯的尽头,他终于看到那个人从明媚的室外走了进来。
一时间,他有些害怕。
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仿佛退回黑暗里,才让他更自在。
“你好,我是市局刑侦一队的洛译。”对方朝他伸出手,他轻垂下眼,看向那一只带着些老茧的手,居然满脑子开始不可抑制地在想,这样的指尖抚摸过他的皮肤,一定很带感吧。
这样的手,轻轻搂住他的头,指尖穿过他的发间,揪住他的头发,在快感来临之际,凌虐又暧昧。
他总是会在翻云覆雨过后,静静地看着洛译。
好似在回味,实际上,他只是在告别。
拥有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每分每秒都胆颤心惊。他害怕黑暗,害怕再也看不见对方,每次都要留下床头的一盏灯。
可是,黑暗总是将他吞没。
“小闻。”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呼唤他。
黑暗中,无数回忆的碎片向刀片一样,刺痛他的身体。洛译是毫不意外的存在,所有和对方有关的感情,都是又痛苦又甘之如饴。可那并不能让他得救。
只有这一句稀松平常的呼唤,像是黑夜里的一道光。
“小闻。”
他抬起头,周围是一间小小的房间,脱落墙皮的墙上挂着富贵花开的日历,年月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了。
“在做作业吗?”女人问他。
他小小的手里攥着铅笔,似乎在写一道算术题。
他转头望向门口,女人很年轻,留着长长的头发,穿着米黄色连衣裙,背着一个编织的菜篮子,里面有绿油油的菜。
他才意识到,他的世界在这时候有了色彩。
“小明他们在外面玩噻,你啷个没有跟到一起耍?”女人放下菜篮,笑意盈盈地朝他走来,“作业不着急做,妈妈先给你做饭,你可以去玩一会。”
他微微缩了缩脖子。
女人注意到,轻轻地坐到他身旁,问:“怎么啦?”见他不回答,又试问道:“你和小明闹矛盾了嘛?跟妈妈说说?”
他看向女人,这么近的距离,是一种熟悉的安全感。
怎么说的出口?
他摇了摇头,那些污言秽语,那些童言无忌,没必要说给妈妈听,他不想见到妈妈偷偷抹眼泪。
女人很聪明,或者说,这不过是一种日常罢了。
她伸出手,搂住小男孩瘦弱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小闻,我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你不要把这些话憋在心里好吗。妈妈从来没有后悔过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虽然它并不完美,但你是老天给我最好最完美的礼物,妈妈一直爱你。”
这样的话女人说过很多次,但那么认真好像只有一次,以至于他往后的几十年人生都再也忘不掉。
他说:“妈妈,我也爱你。”
女人笑了笑,揉揉他的头发:“去洗个手,来帮我择菜。我买了你爱吃的豆角,你说要怎么吃好噻?”
饭菜的热气与香气将他包围。
破旧的房间外,已经天黑。妈妈始终没有回来。
他已经把作业做完了,明天要上的新课也预习了。他拿出一个蒸锅,把冷掉的饭菜放进去重温。可是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屋外是浓稠的黑夜。
那盏往常总会影响他睡眠的路灯,也看不到了。外面全是黑暗,他甚至也看不清路。
陈闻再次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
他躺在病床上,腰腹部有一道很深的刀口,很疼。手术过后,麻醉药效过后,撕心裂肺的疼。
廖炜守在床边,见他醒来,有些激动又有些难过。
在护士过来例行检查后,陈闻才算从梦魇的浪潮中挣脱。他一向行事小心谨慎,面对突发的危机都有所准备。他也知道陈宏文盯着自己,就算搞不死自己,也要找点麻烦。
但这次真是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甚至连他短暂的一生都在他的脑海里跑马灯似的溜过一遍,他终于再次梦到他妈妈了。
过去多久了?
他不记得。
他沉默着,沉默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再次恢复思考,他听到廖炜说,这次刺杀他的人是伍才良。他有些惊讶:“你确定是伍才良的人?”
廖炜说:“你出事的晚上陈宏业亲自来我要的人,他和陈宏文的手段你也知道,确定就是伍才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