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深秋(38)
翻找半天,刀疤脸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催促:“册那!侬搞快点伐。”
石屿没搭理,陷入了沉思。
小时候和外婆看过不少武侠片,隐约记得剧里的主角被围攻的时候都会逃跑,他眯起眼睛,现在和拍电视剧也差不多,有样学样地环顾四周。
撇除刀疤脸,前门围堵的小喽啰只有四个人,他们的站位也相对分散,离出口大概还有两百米的距离。
石屿决定赌一把,握紧了拳,趁刀疤脸一个不注意,飞奔向前,避开迎面阻拦的人,脚下生风,奔向不知名的巷口。
“靠!”男人吐了口痰,一拳锤在离他最近的喽啰头上:“你们还愣着干嘛,快给我去追伐!”
“是!”乌泱泱的人群一齐应了声,拔足狂奔,追逐他的背影。
追喊声此起彼伏,石屿活了二十来年哪碰到过这样的场景,心里七上八下,根本不敢回头看。
险险钻进一条半米宽的小巷里,一股令人作呕臭味从巷尾传来,像是死了一下水道的老鼠。
他胃里感到一阵恶心,屏住呼吸,回头望去,那群人还没跟上来。
这么跑也不是办法,石屿抬头观察房顶,看来地上躲不过,只能上天了。
他后退了两步,猛地一跃,跳上窗沿,抬手抓紧飞檐,借力攀上屋顶,沿着砖瓦滚了一圈后,石屿揉了揉肩膀,望向远处,那群混混步履不停,挨家挨户搜查他的踪迹。
石屿躲到烟囱后,双手抱住膝盖,郁闷地缩成一团,与蜘蛛作伴。
要不是被这一群人追,他现在真想杀到栖霞山脚下,去土地庙里拜一拜,去去今儿的晦气。
离他两条街的地方,宋璟珩穿过鼎沸人群,发现有人缩在烟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脸色陡然一变,那分明就是自己找了许久的人。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石先生莫不是真碰到了这一带的黑帮,不然哪有正常人好端端地爬上屋顶?
宋璟珩很快想通,朝他的方向跑去。
他从小就方向感极好,半刻钟不到便找到了石屿,他轻轻喘了口气,抬起眼眸,正对上他诧异的目光。
石屿眨了眨眼睛,像是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存在。
宋璟珩的发丝被汗水浸透,嘴唇微张,白衬衫的领子有些歪斜,外穿的呢子大衣敞开着,胸口轻微地起伏。
石屿心中愕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一副风尘仆仆的样?
宋璟珩回头望了望,暂时没发现那群混混,走近了些,张开双臂。
石屿心里一咯噔,爬了这么多年树,还没有人在下面接过自己,他意外地一挑眉,这家伙该不会以为自己下不来吧?
啧,这可不行,高低得给他秀一下蜘蛛侠经典跳/楼动作。
石屿一骨碌爬起身,走到檐角,刚想着展示后空翻,脚下踩空一块砖瓦,重心倏地不稳,朝前倒去。
宋璟珩心头一紧,匆忙迎上前,下一秒,就看他直挺挺地摔下来,与自己撞了个满怀。
宋璟珩踉跄地后退半步,紧紧搂住他。
石屿在他怀里抬不起头,僵硬成化石,今天未免太tm倒霉了,居然连平时拿手的动作都出岔子。
“石先生,你还好吗?”宋璟珩低下头。
“没,没事。”
石屿喉结上下一动,缓过神来,从宋璟珩怀里挣开,身后陡然响起一阵躁动,刀疤脸带着手下从巷尾冲出来。
阳光直直地照进院子,走到光影交界处,他看清了宋璟珩的脸,顿时像发现财神爷似的笑得合不拢嘴。
“宋少爷,侬火急火燎地来我的地盘,是有何事伐?”
“抱歉先生,我的人不识规矩擅自闯了进来。”宋璟珩微一欠身,“我们这就走。”
他将石屿拉到身后,往巷口走,立马被两个小喽啰拦住。
“就这么走了怕不合规矩吧。”
刀疤脸收起笑容,“我这手下大大小小二三十号人可都饿着肚子伐。”
宋璟珩脸色微沉,平日只是听说这一带经常发生打劫,眼下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他翻出钱包,身上带的钱本就不多,买完风筝后只剩零星几块袁大头。
刀疤脸嗤笑一声,走上前道:“堂堂德安酒楼大少爷,手里就这点票子伐?”。
宋璟珩不答,攥紧了拳,冰冷的硬币握在手中,硌得掌心生疼,瞥了眼身侧,石屿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眼下只能靠它脱身了,宋璟珩掏出了怀表,递到刀疤脸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江南制造局的怀表,虽抵不上广州那边的进口货,但表上的璞玉是乾隆年间的,值钱的很。”
刀疤脸摸了摸表面,手感确实不错,脸上重新挂上笑,一挥手,示意小喽啰放行。
回去的路上气压低得吓人,宋璟珩沉着脸走在前头,石屿找他搭话,他也只是闷声蹦出一两个词。
石屿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试探问:“你送出的那个怀表,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吗?”
宋璟珩点了点头,总算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那是我娘生前送我的最后一件生辰礼物。”
阳光暖洋洋的,走在阴影里时却依旧有些冷,石屿意识到自己先前有些冒失,耷拉着肩膀,道了声:“抱歉啊。”
“无事。”他声音很轻,步履不停。
回去后一连几天宋璟珩都是这副模样。
石屿实在受不了他的爱答不理,想着要不重新买个怀表送给他,但兜里一毛钱也没有,他又不好意思再找他要。
思来想去只好卖画赚钱,果然高三集训时老师说得对,会画画在哪都不会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