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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从未堕落(出书版)(28)

作者: 衣露申 阅读记录

在这点上,我很是折服于长辈们高瞻远瞩的智慧。可是,为什么我却轻松不起来呢?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吗?这不是我逃离北京的理由吗?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沉重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思齐送我回家的时候,一路上都在问我,我摇了摇头,“你妈对我挺好的。”

是我自己的问题,跟旁人没有关系。我不能任由自己这么胡思乱想下去,或许真的是该找份工作了。

转眼就到了2月。2008年2月6日,除夕。

我妈说,晚上在家吃饭,初一去思齐家。两家人顺便商量一下把婚事办了。

我没来由地一阵烦躁。窝在家里,无所事事。晚上8点的时候,思齐接到医院的电话,赶着去做台手术,他一离开,我陡然觉得轻松许多。

电话响的时候,我也没看号码,接了起来。

“新年好。”知道我号码的人都是些亲戚朋友,这个点打过来也不过是问个好。我懒洋洋地开口,电视里还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我妈坐在我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我在城市酒店302室。”

我猛地一个激灵,吓得手机掉在了沙发上,我妈被我吓了一跳,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我拿起手机,冲到房间里,膨地一声关上门,心跳得太厉害,我努力平复了一下,才重新把电话放在耳边。

“喂?”

“我在城市酒店302室。”

“你……你……你来做什么?”

“梁佳瑄,还要我说第几次?”

我吓得挂掉了电话。如果有镜子,这个时候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聂亦鹏,他居然找到了这里!

我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是来找我回去,他只是不甘心我的不告而别而已,目的太明显了,他是来报复的。

我反射性关掉了手机。过了五分钟,我又往窗户外看了看,不行,他既然找到了这里,肯定也能杀到我家。我不能让他出现在我家!

我又连忙打开了手机。果然,同样的号码又出现了。

“你是要我到你家楼下接你?还是直接去你家?”那个入骨附蛆的声音再次响起。

半个小时后,当我站在城市大酒店门外的时候,四周都是烟花爆竹的声音,我突然有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感,而这些烟花都是为我壮行的。

18

我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情绪,不全是害怕,还有种隐约的,难以启齿的希冀感,虽然我不会承认。

我在回忆里努力地搜索着与之有关的片段,才发现原来这个即将就要见面的男人,占据了我大半的回忆,比傅心扬多,比盛夏光年的青春记忆还要多。我发现放在门上的手指在轻微地战抖,非常没有出息地战抖。我甩了甩头,很想让自己清醒,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没敲下去,门就开了。

然后我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里有炽热的温度,足以让人焚烧的温度,他的吻像黑暗里的一条蛇吐露着毒信,瞬间将我淹没。

我没有反抗。浑身都没有力气。我不知道还可以反抗什么。

命运吗?它在云端露出恶魔般的微笑。

那些激烈的言辞,那些在来之前就准备好了的胸有成竹的逻辑和语言,通通都失去了价值。人,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候,还是要靠最原始的身体语言去表达,去证明,占有与被占有,征服与被征服。因为谎言太多,所以身体比意志诚实。

我在黑暗里,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泪。

而我们,像纠缠的动物,发不出声音。

我默默地承载着他的怒气,用我的无能为力。他在黑暗里触摸着我脸颊上的一片冰凉,然后落下烙印,发出轻微的叹息。

我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听见了2008年的钟声。

我的手机,他的手机,传来此起彼伏的响声,终于打破了黑暗的静寂。

我听见他在黑暗里起身,摔掉了手机,然后从我的包里掏出我的手机,递给我,我看见屏蔽上有若干个未接来电,还有若干条未读短信。而还有一串号码还在固执地闪烁着,是思齐。

我把手机埋进枕头,翻转个身,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接下来的场面。

片刻,声音终于停止了。

我拿出手机,取出了电池。动作娴熟,面无表情,看起来真像一个深谙于偷情的不贞妇人。

然后他打开了灯。

刺眼。晃目。我很想再把头埋进被子,可是被子却一把被他扯开,房间里的空调很足,但我依然觉得冷。

“要怎样,你才会安心待在我身边?”他伏在我的身上,胸膛炽热。

我也很想问自己,要怎样才会觉得安全。安全到让我不想再跑,再逃。我很想说,聂亦鹏,我很累,真的很累了。

“你到底要什么?告诉我。”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我忍不住睁开眼,就对进了他的眉目,才多久没见?他的下巴那已经有了清茬,眉眼处还有几丝细纹,我伸出手,想抚平那几条细纹,但没有用。原来,他也老了。

我努力在记忆里搜索着初见时的模样,那一年,我20岁。他28岁。应该是彼此最好的年纪。可是没有用。原来,我们竟已认识了这么久,纠缠了这么久。久到我都快要忘记初见时的模样。

第一次见面,他也是这么问我。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求你放了我。

但是,我说不出口。

“不问我为什么现在在这里?”

“不问我为什么来?”

我摇了摇头,“你来了终究也会走。”

他捏住我的手腕,生疼,想必是生气了的。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