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想你来爱我(出书版)(112)
潘以伦什么都没有说,他面色青白,眼神清澈,他的哀伤掩盖在平静无波的江面之下,不起波澜。可是看到她,他走到她面前,紧紧地拥抱了她。
他的声音很微弱,但是有力:“起码,我在妈妈最后的日子,让她过得很幸福。”
杨筱光的手,缠绕在他瘦削的肩胛上。她说:“你是好儿子。”
“不,我为妈妈争取的时间太短了。”
他的声音、他的手,乃至他的身体,都在颤抖。
杨筱光先流了泪:“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在你身边的。”
他们站在冰冷的走廊里,杨筱光只想和潘以伦在这里拥抱到天荒地老,将他的自责和忧伤抚平。
潘以伦终于放开了她:“我没事。”
杨筱光捧住他的脸,哀伤仍在,他努力往下压抑:“我妈坚持了很久,她现在解脱了。”
杨筱光说:“是的。你让她放心了。”
“有很多手续要办。”
“以伦,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等着你。”
他再抱了抱她。
她就这样陪着潘以伦,看他独自一个人把手续一项一项办掉。有护士提醒说:“需要去民政局做登记。”
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亲人来不及收拾悲伤,就要将她存在的痕迹抹去。
杨筱光怆然。她站在潘以伦背后,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签字确认他的至亲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她走上前,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他扭过头看向她,她说:“假我会帮你请好。”他伸手,握一下她的手,点了下头。
双手再次相握的时候,她是那样的确定,她爱他,她希望他能幸福,少悲伤。可是,她带给他这么大的压力,和这许多的无奈。
是她不好。
潘以伦在少年时期失去了父亲,如今又失去了母亲。他一直是比她孤独的。
杨筱光在眼泪滑落前对潘以伦说:“我去买点儿吃的给你。”
走出医院,她左右看了看,马路对面有家中式点心店,她走进去买了一碗葱油拌面,用打包盒装好,折回来时红灯亮起来。
她立在十字街口。
这一次,她能明确知道她的选择在哪里,就在那一头的前方,她等待红灯变为绿灯,往那头走去。
对面有人叫她。
“杨筱光。”
潘以伦站在那头,等着她。她快步走向他,急匆匆的,差点儿栽到他的怀里。
“正太。”
潘以伦的眼里仍是忧伤。
“正太—”她的眼泪,毫无预警地流下来。她张开手,拥抱住他。
潘以伦再度将杨筱光揽入怀中,她的温暖一点点浸透他。
“正太,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知道。”
“我不走。”
“谢谢你。”
这一夜过得很长,没有月亮,空气很凉。
潘以伦牵着杨筱光在医院的门外站了很久。其实没有再说过什么,她说她不会走,这一夜就陪在他身边,一直握紧他的手。然后,她的手机响了,是杨爸的例行询问。
“在哪里?几点回家?”
杨筱光轻轻地说:“潘家妈妈去世了。”
杨爸乍听之下,不能及时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啊”了一声,随后说:“你当心一点。”
“嗯。”杨筱光挂了电话,靠在潘以伦身边。
潘以伦同她说:“妈妈希望葬回荔波,那是她的故乡,她是荔波的苗家女。爸爸当年插队到荔波,他们结婚以后,爸爸放弃了回城的机会。后来有机会回来,妈妈就放弃了家乡,跟着爸爸回来了。我爸在那时答应过我妈,有一天他们都去了,就一起葬回荔波。妈妈在临终前也是这么跟我讲的。”
杨筱光说:“你的妈妈一直以你为她的骄傲。”
潘以伦将手**发内:“我曾经浑蛋得让她痛不欲生。”
杨筱光攀紧他:“不,她一直知道你、懂得你的,一直。”
“最近一年,她几乎放弃治疗,不想我再为她的病花钱了。”
这两年,他背负的压力重重如山,但还有什么比面对亲人逐步走向死亡更令人难过?
这样的压力,他不愿意她同他一起承担,于是他选择退后。
杨筱光慢慢地就想透彻了些,想透彻后就更加难过。她哽咽:“以伦,你要好好的。”
他说:“我会。”
杨筱光挨着他,越靠越紧。
潘以伦说:“我送你回家。”
杨筱光安静地点头,晓得他还是需要一个人平静地独处。她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你放心。”
潘以伦松开她的手,点了点头。
回到家中,杨筱光没有进父母房中问安,简单梳洗完了之后就上床睡觉。倒是杨爸捧了酸奶进了她的房间,问她:“什么时候大殓?”
她答:“应该就在本周了。”
“代替我们送一个花圈去。”
杨筱光一怔,将杨爸手里的酸奶拿过来,紧紧捧在手里。那是刚从冰箱里冷藏好的,太凉了,她缩了缩手。
杨爸说:“暖一会儿再饮。”
“爸爸,如果我这样选择—”
杨爸拍拍她的头:“你都这么大了。”
“谢谢爸爸。”
这一夜杨筱光睡得并不安稳,天才蒙蒙亮,她就起身,想发条短信给潘以伦,又不知道该怎么写,只好傻傻地写了两个字—“早安”。
潘以伦的回复是:“我很好。”
杨筱光便安心地在半早的清晨又眯了一个半小时,意识睡得有些模糊了,眼前总是潘母那张温婉又坚强的面孔。她本没有见过那位长辈几回,却在梦里将她的容颜刻画得这样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