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想你来爱我(出书版)(97)
杨筱光握着他的手,生平第一次,从手指开始战栗,一直到心头。
潘以伦一路讲。
“小时候在这里同新疆人干过架,被抓到派出所,学校里差点儿除名,日晖哥同校长谈了半个小时,所有事情不了了之,我平安毕业。”
杨筱光就想,是的,他们的少年时代是如此天差地别。
她说:“十一的时候,这里游客很多,我和好朋友卖气球。我们面子薄,躲在弄堂里打了十个气球,结果还是不敢兜售给游客,最后送小朋友了事。”
潘以伦说:“以前在那条弄堂里销过打孔碟,躲过城管却躲不过地痞。于是多学了两手,也不用再躲地痞,直接撂倒算数。”
杨筱光说:“我拿着老爸给的午饭钱在这里偷偷摸摸买过欧美打孔牒,饿得我一个月瘦了五斤,正好减肥。”
潘以伦扣住她的手:“我知道。”
就这么一句,不再说了。
他知道什么?杨筱光抬头要看清他,光影却混乱。来来回回,其他人的身影模糊了他的影像。
年轻的情侣,蜜糖般靠在一起。杨筱光想靠,又退缩。她原本就决定了退缩,又何来资格可靠?
握紧的双手,隔着不可名状的距离。
这里人如潮水,人生也如潮水,向前向前。到了尽头,是黄浦江。杨筱光站在黄浦江边说:“正太,是我扛不住压力,你得怪我。”
潘以伦的吻像江风一样温柔,她用手遮住他的脸。他们如平凡情侣一样,最后热吻一次。
两人的压力两人承担,却大到她无胆无力担。
这是她的恋爱,结局糟糕,通不了关。
杨筱光最后低头,认输。
因为,对手的他,也不再坚持。
他既无资本,又无资格,更无把握。
江面平静无波,心里波涛汹涌。
黄浦江上的游船也开了霓虹,热热闹闹开过来,更衬得这边的冷寂。
舍和得,犹如辩证题。他们都在舍,他们为了得,来来回回,却并没有弄清楚,什么是“舍得”。
明明是不舍得。
杨筱光暗暗数,来回九遍。马路边的店铺一间一间闭幕,喧嚣的大世界也要宣布沉寂了,电影放映也结束了。杜莎夫人蜡像馆楼下的招牌蜡像是姚明,杨筱光蹦过去,比了个高,叫:“我自不量力。”
潘以伦隔着一双玻璃片,看着她。当年的她,同他隔条马路,他知道那是两个世界。她用手够着“姚明”的肩,这叫高不可攀。
母亲后来还同他说过:“以伦,妈妈不想打击你,但是妈妈还是要说,小杨的家庭对你来说高不可攀,以后必会成为你的双倍负担。丈母娘心头的一口不顺气喷在你们头上,她都未必担得了。妈妈是不希望你受气的。”
母亲说得对,她这样的女孩儿,应该轻松地谈恋爱,轻松地组织家庭,不应该烦恼于未来,挣扎于感情,是他强行将她拽进了他的世界。
他自己都不能担待的前途,怎能让她先去承受压力?
女孩儿等不起,他知道。
潘以伦说:“小姐姐,谢谢你。”
杨筱光笑得像朵花,原本就是苹果脸,笑起来更显小,跟学生似的。她撞撞他的肩:“改天给我十张签名照,往后你红了我好拍卖。还有以后要说你有个很可爱的前女友,她是你人生旅途中的明灯。”
他说:“出自传的时候还要专门写一章,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杨筱光摇头:“正太,我没这么重要。”
潘以伦走到“姚明”的另一边。
他们中间终于隔了山,谁都看不见谁。
“我们差一场真正的恋爱。”
杨筱光打了一个哈欠,她真想此时有张床,可以睡下去,将烦恼都抛开。可惜,没有。她把他们的照片贴心收好。
差一场真正的恋爱,幕已落,两人在险阻之前止步。
杨筱光几乎自嘲地撇了撇嘴。
这就是现实。
言情小说通常不会这样写,琼瑶奶奶更是鼓吹真爱无敌。小说照进现实,却不是这样演的。哪有那么缠绵?一时半刻,就要宣布现实的残酷了。
不是不相信真爱无敌,而是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万般无奈,只好这样,宣布考试不及格。
杨筱光越过“姚明”,给了潘以伦一个拥抱,结结实实,似乎圆满。
我们都懦弱,我们都怕受伤害,她想。
城市里的钢筋水泥锐利得超乎人们的想象,钢筋水泥下的感情,缥缈得近乎透明。
杨筱光的心里起了一点锐利的痛,像尖顶的城市建筑,扎向天空。
她叫他:“正太十三郎。”
回到当初。
她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加油。”
也如当初,她不断对他说的话。
潘以伦就在对面站着,他们彼此都加不了油。
就此分手。
杨筱光回头时想,城市艳遇,大致如此,无疾而终,也该如此,是她没有学会该怎么样去爱。
她觉得对不起他,因为她想不出更好的处理办法,鼓不起更大的勇气。
她是知道的,只要她稍微一坚持,他就会奋勇直前,是她辜负了他。
杨筱光的眼泪不期然就落了下来。她执起手机,把里面的短信一条一条,一条一条删除。
这是一场和平的分手,她对自己说,再没心没肺一点,你快笑。
她就真的带着笑容回了家。
杨爸杨妈竟然都在等她,见了她的模样,又不知怎么问。
杨筱光换上拖鞋,换了睡衣,拿了卸妆油,踏在卫生间门口,轻轻地说:“老爸老妈放心,我和那个人分手了。”